一似云间月
作者:紫雨千岁 | 分类: | 字数:56.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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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八十)孤芳不自赏
第152章 (八十)孤芳不自赏
潘星竹与堂妹罗美薇从夏侯山庄辞别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岭南红豆山庄赶回,一骑绝尘,没有半分停留,一心想着早日回到府上与家人团聚。
快马加鞭行抚州路至零陵郡,已经赶了绝大半截的路程。一路行来,雨水接连下了几天,细如线,粗如麻。天空仿佛被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豆大清亮的雨点从里面倾泻而下,在风驰霆击中落下时劈啪作响,形成了一行行飞流直下的瀑帘,迷糊了整个视野,眼前陷入一片迷蒙汪海之中。
潘星竹与罗美薇临时找了一家路边客栈投宿歇歇脚,店里的小儿热情招呼忙乎备茶倒水,掌柜却在一旁忙乎地登记店薄,对驻点客官的姓名、籍贯、年龄、到这里的原因,以及要去往哪里的地点进行逐一询问,并全部记录在册。
罗美薇换了一件浅蓝色锦丝窄袖蝶恋花上衣,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细细的眉眼瞅了一下正在埋头奋笔疾书的掌柜,慢慢吹着茶水,嘴角泛起一抹不耐烦的弧度,嘟囔道:“这是怎么了?我们从皇城汴京一路过来,都没有遇上贵店这种东捱西问的架势。”
掌柜口中无奈地“哎”了一声,依旧埋头书写,似自嘲道:“公差衙门为了缉捕查案定的规矩,咱们老百姓只有遵照执行的份儿,哪有什么架子可言。谁叫皇城虽好,但没有匪患猖獗,不如咱们这里风景独佳呀!”
店小二奉上点心,陪笑道:“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关东的响马、河北的鞑子、湘西的土匪,被戏称作地方上的‘三绝’。零陵郡这几年在湘西也算臭名昭着了,不是昨天这个被劫,就是今天那个被抢。”
潘星竹闻言攥紧了手绢,有些怯怯道:“既然贵地世道如此不太平,为何你们家的小店还敢在此立足,敞开门做生意?”
掌柜面上肌肉微微一动,抬眸望了一眼,叹了一声,并没有言语,又埋头自顾自打着算盘。
还是店小二心直口快,嘴角勾出一缕狡黠,一边俯身擦拭着客桌,一边窃窃私语地道:“此处乃岭南道通往汴京的必经之地,虽然不太平,但是若想绕此地另寻它地前往东京,就得多行百里路,所以每日缕缕行行途径此地打尖、喝茶的人也不少。土匪虽然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但还是希望本地有人气,这样才能长久地生计下去。所以,他们对客栈、邸店之类不会赶尽杀绝,留了余手。”
掌柜终于耐不住性子,横睨店小二一眼,微微蹙眉,打断道:“什么叫留了余手?土匪隔三差五就上门来找茬,索要不菲的保护费,敢情不是从你的荷包里出喔。客栈若不给,他们就大肆砸店。咱们算是受尽了欺凌,苦不堪言,却迫于土匪们的淫威,不得不屈从。”
“既然如此,为何不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直接脱离了这般苦海?”罗美薇也衔着一缕疑惑追问道。
“说来轻巧,谈何容易?你若想溜之大吉,被他们的哨点盯上,人便早早堵在了半道上,直接一刀就要了你的小命儿。”掌柜神色黯淡,轻轻摇头,郁然道。
潘星竹安静抿唇,凝神想了想道:“匪患如此猖獗,说明了贵地衙役包庇纵容、放任不管的态度,却要求店家必须清晰登记店薄以备查案。两者看起来自相矛盾,却暗藏祸心,登记店薄只是为了鉴别过往行人的身份,明确那些是动不得、咽不下的‘烫手山芋’,哪些是嗷嗷待哺、任人宰割的‘羔羊’。”
罗美薇抬起水亮的眼眸,抚一抚潘星竹的肩头,饶有兴致地道:“堂姐,那你说我们是属于烫手山芋之类,还是属于温顺待宰的羔羊呢?”
潘星竹如同清水芙蓉般的面容微微一笑,轻抚额头,应声道:“何止是属于烫手山芋,红豆山庄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安若磐石,固若金汤。”
店小二毕竟未经人事、浅见寡识并未知晓天下三大山庄姓氏名谁,见两个女孩子正你一言我一语聊着热闹,打断道:“两位姑娘,眼下还没有到日沉时分,天色尚早,请问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店呢?”
罗美薇毕竟是出身于将门之后,骨子里有不服输的凌然傲气,她索性坐下来拨弄着茶盅盖子,带着几分自信托腮道:“本来我们是打算喝完茶、歇下脚就马不停蹄启程赶路的,但是现在临时改变了注意,想领会一下地方上的‘三绝’。关东和河北路程太远了,只有等来日方长的时间,湘西嘛,刚刚恰到好处。”
店小二闻言不可置信,嘴唇微微颤抖,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张口说话,掌柜就抢过了话头道:“就你们两个小姑娘?不怕羊入虎口?”
潘星竹宁和一笑,抚平鬓角道:“请掌柜放心。这世界上,不仅有饿虎见羊之说,还有虎质羊皮之论。”
烈日似火,大地似蒸笼一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过了酉时,天色渐晚,夜幕初垂,空气里依旧闷热仿佛被热烘烘的气流所凝固,让人觉得心神不宁,失眠易怒。
第152章 (八十)孤芳不自赏
由于夜晚暑气不减少,罗美薇没有多少睡意,起身下楼沏了一壶蜡面茶,这种茶是在从盛唐开始兴起的研膏茶基础上,在茶中渗入沉香木、麝香等名贵香料,由于茶质特佳,芬香扑鼻,冲泡后有乳状物泛于茶汤之上,与溶蜡相似,故而定名为蜡面茶。掌柜正在埋头盘账,闻到了茶香便抬眸一瞅,不禁叹道:“讲究,姑娘您一看就是出生于大富大贵之家的小主。”
罗美薇轻盈一笑,右手握住壶把,左手扶住壶盖,斟上一杯蜡面茶,用手指轻轻一弹将茶盏疾速推出,竟然四平八稳地落在了掌柜用来盘账的楠木算盘旁边。她自顾自淡淡抿了一口茶水,声如沥珠打趣道:“掌柜,您别一天到晚忙着和孔方兄打交道,还是喝点茶饮祛除点铜臭味道吧!”
掌柜接过茶水,微微颔首,乐呵呵道:“传闻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老夫若是有天天喝上这极品茶饮的好命,即便是沾染上铜臭气息,也被这口感醇厚、香气浓郁的茶味给掩盖了。”
“什么极品茶饮,快给爷们沏上来!”耳边闪过呼呼风响,只见客栈准备打烊的大门被人猛然推开,一股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直入衣袖,外面已经是电闪雷鸣,风雨晦暝,在狂风咆哮中传来哗啦啦的雨水倾落之声,偶尔还有几声犬吠,带来几许凉意。
罗美薇侧过头来一看,门外闪进来了三团黑影,皆是身躯凛凛,风尘仆仆的样子,腰间或手上挎着兵刃刀光闪闪,让人陡然滋生了几分警觉。其中为首的一个人皮肤黝黑,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一把六尺青色的长戟横背在身后。正是他率先推门而入,大声喝道。
来人正是南清宫府邸赵德芳的贴身侍卫青羽,他跨步向前,步伐矫捷,径直坐在了位于罗美薇一旁的邻桌,取下桌上筷架里摆放的筷子,带着节奏敲打着四足炕桌的边沿,颇为不耐烦地道:“听到小爷我说话了没?还不快把茶饮、饭菜统统端上来!”随行有俩人紧跟在身后,其中一人被唤作“小顺子”,另外一人在眼神快速地四扫一周之后,便取下了头上戴的斗笠,露出了脸上突兀的疤痕,仿佛是被刀劈斧斫而成,让人看后不寒而栗。
掌柜见状自然不敢有所怠慢,只是客栈原本打算打烊,店小二还在庖厨收拾东西,自己一个人难以伺候。正在踌躇犹豫之余,罗美薇盈盈然起身,含了一抹冷淡的笑意,转身道:“几位大爷,请放心,小店虽小,但是东西齐全,只不过要看银两来说话。”
青羽轩一轩眉毛,抬眼见罗美薇披着云肩,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穿着芙蓉色明花薄上衣,耳朵上挂着翠玉银杏叶耳环,眉目之间英气勃发却不失妩媚,一双笑盈盈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他来岭南之地已有多日,早就听说当地匪患严峻,打家劫舍,勒索钱财,横行霸道,便暗地寻思着:向来匪寇和黑店都是紧密相扣,狼狈为奸,而黑店里又往往少不了风骚妩媚的老板娘,自己该不是落入贼窝了吧!
罗美薇见青羽瞅着自己眼神不对,此刻也意识到有些衣冠不整,抚了抚睡得凌乱的鬓发,随便地拿起客栈里一根筷子将长长的疏松秀发利索插上盘起,动作率性又不失柔媚,横下脸道:“打尖住店讲究的是真金白银,有钱呢,就拿出来使,没钱嘛,就好走不送!”
青羽沉吟片刻,呵呵地道:“小爷我钱倒是有,就是不习惯从荷包里拿出来使唤,因为怕一不小心,就会人财两空!”
罗美薇轻轻一哂,应声道:“如果你真有怕,最该怕的就应该是国法律令!吃白食,耍讹诈,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青羽颇有意味地一笑,昂然道:“你说这话,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国法律令只能够威慑或者吓唬损阴坏德之人,小爷我从来就不怕!”
罗美薇娇俏一笑,举起茶盏依次斟上几杯伶俐地道:“既然银子在荷包里,也不怕飞了。来,先吃足喝饱了再说!”说着,分别把茶盏递给了青羽和随行俩人,此刻恰巧碰上店小二刚从庖厨收拾完东西东西掀开帘子,又招呼店小二回屋端上好酒好菜伺候。
青羽用手指轻轻推开递到眼前的茶盏,声音沉沉入耳道:“老板娘你未必太心急了吧,使用美人计要讲究诱敌深入,你不多陪爷几个打情骂俏,就让我们喝下这下了蒙汗药的酒菜,胜算率不高哟。”
罗美薇秀脸一板,恻恻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羽凝睇着她,语气有棱角分明的弧度道:“别以为小爷长得丰神俊朗就好骗。你们这些黑店,混迹于江湖要塞,无一不是表面上卖酒为生,实则只等客商过往,要么下蒙汉药迷倒,要么伺客熟睡之后以刀刃了结,吞略衣装,续剞肉为脯,售于墟落,干着杀人越货,抢夺商旅、人神共愤的勾当。”
罗美薇抬一抬眼皮,心想这是把自己当作黑店老板娘了,含了一抹深浅得宜的容色,骇笑道:“怎么?老娘开黑店属于人神共愤,你们半路抢劫、打家劫舍,以勒索为生,就是天理能容了?”
第152章 (八十)孤芳不自赏
青羽闻言一愣,眼色微微一滞,还不等他开口反驳,随行的俩人顿时不乐意了,心头火起,小顺子更是拍案起身,厉声道:“泼妇,血口喷人,放肆!”说着,便摺刀直出,冷光闪动往罗美薇头顶击去。
罗美薇飞身抢出,仰面躲过凌厉的刀锋,续而又快速闪到客栈的梁柱之后绕了半圈,反手使出一掌,打了小顺子一个耳光。对方吃了亏,怒意更盛,刀法不再留情,含劲蓄势变得轻盈流动起来,带着一股凌厉的锐气,向罗美薇直逼过来。罗美薇见来势猛烈,也不甘示弱,拔出软剑而出,横刃档开,左抡劈右撩刺,鼓起一阵疾风,舞得轻车熟路,得心应手,渐渐占了上风。
小顺子眼皮灼然一跳,仿佛被火苗烫了一般,因为招架不住剑气,不由自主地退后。随行脸上带有突兀疤痕的同伴见状举刀也攻了上去。
罗美薇毕竟是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帐下勇猛善战武将罗彦环的后人,武功虽然谈不上不凡,身手也算矫捷,在气势上更是不肯服输,陡然一轮急攻,一招比一招迅速,剑尖又挺进了两尺有余,让对手在一时之间只能勉力防守。
刀剑互击,嗡嗡作响。眼见打斗越来越激烈,掌柜和店小二被眼前阵势所慑住,瞪目结舌,只有呆呆地望着来回博弈的几人。青羽纵身而上,抢到柱旁,六尺长戟劲急力沉,破空之声极响,左右各自重戟一挑,将双方夹击的刀剑逐一挡开,喝道:“好汉不跟女斗。打杀这个丫头片子,着实不济,大伙儿就手下留情,不要与她计较了!”
罗美薇右手挥剑撩开长戟,冷冷的道:“贼人,谁稀罕你们手下留情!怕输,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说着,身体轻盈跃起,弓步上挑,犹如飞鸟扑食般一剑斩出,急促向青羽的小腹刺去。眼见剑刃逼近,青羽并未向后避开,而是手腕一抖,挺戟横削直劈,长戟激起的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
剑戟相斗,青羽见罗美薇怒火攻心,势如拼命,非要决出一副胜负不可的样子,便轻吁一口长气,长戟尖锋轻颤,斜斜刺出一枪,运劲于臂蕴了几分真气内力,曲钩嗡嗡不绝,迅捷无比,以快制快,声势甚是惊人,震着茶盏中的蜡面茶水四溅而出。罗美薇心中大恸,但也顾不上太多,执剑在手迎了上去,迅如脱兔,使出罗家吴钩决浮云剑法,虽然剑术不比祖辈功力深厚,但是钩、挂、点、挑、剌也是一气呵成,极尽变幻之能事,姿式行云流水,灵动飘逸。
果然,剑刃与长戟相抗,虽然罗美薇感觉周身气血似潮水澎湃晃了一晃,自己不由得疾退两步,但是剑锋还是从卜字铁戟之间呼啸而过,直接击刺穿过了青羽左臂之旁的对襟长衫,留下前后两个窟窿,锋刃皆是贴肉掠过,相距肌肤不过半寸,才没有伤到青羽的臂膀,否则,轻则致残,重则致死。
这一幕看着随行之人大惊失色,其中一名被唤作“小顺子”的人脱口道:“小心,青羽公子!”罗美薇更是悚然一惊,心中嘀咕道:这个臭小子,分明能够躲过这一剑,却不避不让,不躲不闪,不偏不倚地要受这一剑。这一剑分明自己下了狠手,能够一招致命,但是对于这个臭小子而言,却恰到好处、有惊无险地给躲过了,看似运气爆棚的虚惊一场,其实暗藏了多么的自信和底气,其拿捏之准,根本目无全牛,胸有成竹,任其一发千钧的危难关头,都能克敌护身--这一切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不是自己太弱,就是这个臭小子太强。
“你叫青羽?”罗美薇心思稍定,怔怔地问道。
青羽眸光微转,颔首点了点头,面色稍带歉意,赔笑道:“你是罗彦环老将军的什么人?怎么会使用罗家枪法?”
罗美薇踌躇片刻,怒气稍霁,收剑入鞘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认得罗家枪法?”
青羽露出赞许之色,清浅一笑道:“当年,罗彦环老将军随太祖皇帝亲征,骁勇善战,立下赫赫战功,平定李筠叛乱,大破北汉骑兵,带兵镇守华州,无一不被世人所称道,让罗家枪法名噪一时,自然被后世所铭记。”
罗美薇眼眸中有伏波似的动容与感慨,低眉道:“你也知道是名噪一时,一时之后,恐怕世人早已无人问津。”说着,她捋一捋鬓边碎发,秀眉微蹙,疑虑道:“你们不像是坏人,怎么会落草为寇?”
青羽轻俏笑道:“你刚才一口一个贼人叫着,这会又怎知我们不是贼人了?难道认出罗家枪法的,都是好人?”
一番话说着罗美薇两颊绯红似云霞出海曙,骤然变色,啐道:“呸,不要给你阳光你就灿烂,给你点颜色你就想开染坊。否则,给你个鸡窝,你就滚去下蛋!”
脸上带有突兀疤痕的随行之人眉头轻轻一挑,低语道:“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青羽噙一缕微笑在嘴角,躬身施了一礼,宁和一笑道:“俗话说‘将军额上能跑马,宰相肚里能撑船’,罗大小姐,息怒嘛,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这么认真!即使名噪一时之后,红豆山庄如今也算是家大业大,度量总应该也要大吧。”
罗美薇肃然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红豆山庄的小姐?”
青羽沉吟片刻,笑容更是如同春风拂面道:“刚才只是猜猜,模棱两可,把持不定。现在,我敢核定、确定、肯定了。”说着,他徐徐解释道:“罗家枪法独步江湖,只会传给至亲后人。早闻罗家后代红豆山庄有一儿一女延续香火,虽然不敢肯定你是本家小姐还是表小姐,但是我能够确定你与罗老将军的后人有着血肉至亲的亲缘关系。”
罗美薇仍是不解,不禁抬高了声调,狐疑道:“你还是没有告诉我是怎么确定的?”
青羽目光一敛,轻轻地在罗美薇额头上戳了一下,浅浅微笑道:“就凭大小姐你这一副得理不饶人的驴脾气,如果小爷我猜错了,你首先肯定是摆出一副冷嘲热讽的架势,而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
罗美薇微微愕然,神色阴沉不定,忽而释然一笑道:“算你识相!你对朝廷之事如此了如指掌,想必也曾经是在庙堂之上策名委质之人。”
青羽勉强一笑,和随行俩人悠悠然坐下,招呼惊魂未定的掌柜和店小二吩咐庖厨换上豉汁鸡、荔枝腰子、清撺鹌子、五味杏酪鹅、金玉羹等一桌热气腾腾的可口饭菜,又特意让店里准备豉香型米酒玉冰烧奉上,邀请罗美薇入席一同畅饮。
掌柜眼见在歇店打烊的时候还来了一桩大生意,笑得合不拢嘴,毕竟这一桌宴席盘盘菜品都算得上价格不菲的佳肴,连忙催促店小二手脚麻利点到庖厨搭把手,自己亲自上前端菜倒酒,欣欣然道:“这几位爷,一看就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宾客,知道咱们地方上玉冰烧的名号,该酒通过玉肉酿制,酒体玉洁冰清,酒味绵甜柔和、酒香豉香浓郁,可谓入口醇和,余味甘爽。”
“呵,可惜我不仅知晓它的名号,还知道这酿制玉冰烧的独家秘诀,是把蒸出的米酒导入大瓮中,浸入你所说的玉肉,即肥猪肉之中,一来使其形成浓郁的豉香酒香,让酒味绵甜柔和、酒体甘冽丰满,二来能够促使酒液清澈,不再混浊,解决米酒酒液混浊且辛辣味重、刺喉等缺点,然后经过大缸陈藏,精心勾兑而成。”青羽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冷不防打断话头道。
掌柜闻言“额”了一声,见自以为独家的酿酒窍门被人一语道破,脸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一沉,一缕苦涩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略带气急道:“这位公子爷,看起来年纪轻轻,想不到对酿酒之道如此在行,祖上也是从事酒肆生意的?”
青羽微掸一掸袖口,轻婉一笑道:“我不善饮酒,更不懂行,只是我家老爷爱酒喜欢觥筹交错,自己长期耳读目染罢了。”说着,他斟了几杯玉冰烧递到随行俩人和罗美薇的桌前,目光恭顺道:“柳叔、罗小姐、小顺子,尝尝这用肉酿成的‘荤’酒,老爷说它的味道类似于广式烧腊。”
柳叔实则就是在雁门关佯装盲人提灯的柳宗泽,当年在涿州之战浴血奋战马上挥刀斩敌的间不容发之际,有箭矢趁机飞疾地朝他的面门射来,他来不及全身而退,侧身躲过让厉箭从面孔上划过而挂彩,留下了岁月抹不掉的厚重疤痕。
从雁门关返程之后,柳宗泽便跟随在八贤王身边,性格沉默寡言,因为当年早被朝廷兵籍司断定为不幸战死沙场,不能随意抛头露面,便派与青羽等人一同前往岭南一带采集珍馐。所幸时过境迁,世人大多已经将柳宗泽这个人的名字从记忆中抹去,更何况,岁月斑驳了青春,即使迎面巧遇,曾经同朝为官之人也鲜有人能够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面容饱经沧桑、眼角沟壑纵横的人就是当年矫健勇猛、叱咤沙场的三品上云麾将军柳宗泽。更何况,脸上还多了一条突兀的疤痕,让人看后毛骨悚然,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