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似云间月
作者:紫雨千岁 | 分类: | 字数:56.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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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郡主驾到(三)
第151章 郡主驾到(三)
落日余晖,天边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夕阳不似午日的艳阳,以平和的光芒给大地披上了蝉翼般的光彩,朵朵云彩如同身姿曼妙的少女挥舞着绚丽彩缎在翩翩起舞。
与小旋风白浪分开之后,一袭雪白薄烟纱袍服的公子爷闲情逸致地穿过花街柳陌,顺路挑逗了一下怡红楼门口拿着绢帕迎客招摇的小娘子,待走到一个巷口的偏僻角落,贵公子忽然侧身闪到一棵枝叶茂盛郁郁葱葱的槐树之后,待身后轻盈的脚步声走过了大树之际,他便迅速扬手,带动衣袖扇风,抓住身在暗处的有利位置和猝不及防的时机,“嗖嗖”射出了几支十拿九稳的暗器。
原本紧跟在身后、刚刚走过大树之人,左右张望了一下,忽然耳闻背后有锋刃破空之声,竟也不回头,从容纵身跃起,身形飘飘,从腰间抽出了鹿角钩,一个挫钩接连提钩、云钩跟上,使出“借花献佛”的招式,将飞驰而来的暗器往钩刃上一击。伴随“铛铛”急促之音,暗器被挡在空中转悠了半圈,虽然不是原路折返,却是绕过了槐树齐刷刷朝白衣公子爷袭来,招式劲急,挟着一股疾风而至,
白衣公子爷眼捷手快地拔刀挡过了眼前的一枚暗器,却无法同时挡住来自几个方向的暗器刺击,只得弃树急退,以避锋锐。亏得他及时闪避得宜,有暗器从两胁掠过,只划破了天蚕织成的上等细赤金丝锦缎,但已然额头渗出了涔涔的冷汗,挥刀挡格的手臂也被震着隐隐生痛。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我?”白衣公子爷脸色一沉道。
来人淡定自若地转过身,正是化名为沐云帆的西夏世子李宗业的手下冰雨。她洁白的贝齿轻轻一咬,带了几许轻蔑之色道:“我只是奉了睿亲王府我家主子之命保护郡主您在大宋境内的安全,并没有任何兴趣想要跟踪你。”
原来白衣公子爷正是辽国秦王耶律隆达的独生女儿浔阳郡主耶律娉婷,她黑冷的眸子在冰雨的面上轻轻一刮,知道对方是西夏睿亲王府摄政王爷的人,淡淡地哼了一声,似乎对“保护安全”四个字不以为然,抿了抿唇道:“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你刚才的手下留情,如若不然,本郡主已经成你刀下之魂了!”
冰雨含了一抹冷淡的笑意,不想与之纠葛太多道:“郡主,你大概是贵人多忘事吧,刚才分明是有的人出手在先,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耶律娉婷微微语塞,旋即语气带了几分傲气道:“我大辽与西夏有着手足之情,涉政王世子就这么款待友邦的客人吗?”
冰雨冷冷看着她,双眸微寒似养在清水寒冰里的黑鹅石,回应道:“结盟从来不是因为彼此双方感情好,而是出于共同利益驱使。所以,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郡主,还请您不要这么幼稚。”
耶律娉婷爷闻言一怔,勾了勾嘴角,露出伶俐明媚的笑容道:“只要西夏对我大辽忠心效力,定然是少不了你们的好处!我已经找了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去解决在雁门关打伤世子的人。猎鹿行动不能有任何闪失,你们不要再冒冒失失惹出什么岔子来。”
冰雨眼光中的不屑神色如同天际零碎的星,嗤道:“西夏的事情,西夏人自己会解决,不用外人来操心。雁门关的事情,提灯人不是关键,八贤王赵德芳才是心腹之患!别忘了,世子之所以会在雁门关冒冒失失地采取行动,是因为你们辽国世子耶律和鲁斡按捺不住性子,几次三番急功近利地催促,才遭了他人算计。”
耶律和鲁斡是萧太后萧绰的侄子,比耶律娉婷长五岁,虽然是母族外戚的身份,因为萧太后牝鸡司晨,当权主政,母族自然跟着也是春风得意,侄子耶律和鲁斡被册封为燕国卫王,与世子爵位相当。
提起耶律和鲁斡,耶律娉婷似乎对这个名义上的表兄并无几分好感,她转一转腕上玉质细密无龟裂的赤金釉玉环珠玲珑镯,扭头转移了话头,一脸鄙夷讥诮道:“呸,什么八贤王?赵德芳不过是个放纵不羁、恣意享乐的公子王孙,中原前秦《洛汭五子歌》有训‘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所以此人不足为患,瞧你们一副小题大做、惴惴不安的样子,也是闲得慌!”
冰雨眸中掠过一点锐利的星火,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出于对辽国皇族表面上的礼节,她勉强拾起笑容,拱了拱手道“郡主初到中原乍道,貌似也干了不少冒冒失失的事,还是自求多福吧!”说着,又欠一欠身,辞别道:“郡主聪慧过人,又武艺高强,看样子是不需要我这样的闲人保护,在下告辞!”
耶律娉婷思忖片刻,毕竟贴身侍卫刚刚被白浪杀死,身边一时半刻也不能召回其他得心应手的侍卫,自己一个人在大宋境内招摇过市,唯恐走漏了风声而飞来横祸。但是争强好胜的傲娇性格,让耶律娉婷嘴里决然不会服软去留住冰雨,向西夏承认自己需要被别人保护的弱小。在她看来,如果是这样,这不仅仅会造成自己颜面无存的后果,也会造成让西夏误认为辽国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第151章 郡主驾到(三)
于是,耶律娉婷佯装衔着一缕不耐烦的快意,目光淡淡地投向远方,微启樱唇道:“本来就是你多管闲事,本郡主自然能够独当一面,快走,快走!”
两个女人等于是不欢而散。耶律娉婷原本打算自己尽快返回辽国首都上京临潢府,免得在外节外生枝。但是穿过大宋风景独好的繁华夜市,大街小巷商贩摆着摊叫卖,面对“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的琳琅满目,面对“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的灯火辉煌,比起辽国碧空万里如洗的苍茫草原和成群结队的牛羊来说,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分外吸引眼球。她终究按捺不住小女儿家的情怀,一路走走停停,不是对陶瓷布匹、胭脂水粉等饰品所吸引驻足,就是对蜜饯、姜醋生螺、脯腊、冷饮等各类美食小吃所馋涎欲滴。一路上徘徘徊徊、走走停停下来,竟然到了巳时时分。月朗星稀,干燥而沉闷的空气中夹含着清冷的夜露,夜市依旧是一派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
耶律娉婷闲闲地在人群中晃荡,挑选着质地轻软迷离繁花海棠红琵琶袖丝锦宽身上衣,一时间被光艳如同流霞的刺绣所牵住。有巡夜打更人敲锣打梆子高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时一慢一快,连打三次,声音如“咚!——咚!”“咚!——咚!”“咚!——咚!”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在闲逛上花费了不少时间,心中不由得嘀咕了一句:这一目万顷八百里秦川的炎宋,还真是物华天宝,土沃人庶,什么时候待到我大辽举兵南下,一路攻城拔寨,将东南西北四京占为己有,就乃开疆拓土、光耀千古的功绩。”
正在寻思中,手上忽然感到一丝温热的气息,耶律娉婷垂眸一看,自己竟然按在了一个男人的手上,十指如钩、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力。她的心中猛地一沉,急忙缩回手来。原来自己只顾遐思,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一个男人正在挑选制作锦衣的布匹,顺势抚摸丝锦的手竟不知不觉凑到了他人手上。
男人显然有所警觉,别过脸看了她一眼,似乎意识到是个意外,并不作其他言语。耶律娉婷娇颜虽有几分尴尬,言语中却不抱有任何歉意,倒是先发制人道:“小子,瞅什么瞅,没有见过美女吗?”
对此,男人唇边含了一缕柔和的浅笑,声音爽朗和气道:“美女倒是见过一些,不过像小姐您这么主动撩拔挑逗的,生平还是第一次遇见。”
耶律娉婷脸色遽地一沉,低声喝道:“你骂谁是撩汉卖娼的小姐?
男人依旧含笑,闲闲而沉笃道:“我若称呼你为小娘子,你是否又认为带有调戏意味,属于我对姑娘有所不敬?”
耶律娉婷怔了片刻,目光遽然一跳,蓦然抬头迎上了他略有寒意的眼神,才发现他的模样颇为俊俏,一双眸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算得上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于是,面孔稍稍有松弛之色,描得乌黑的弯月眉高高挑起,舒缓了神情道:“那大家算是扯平了,告辞,不见!”
男人眸色如剑,根本不屑与她分辩,轻轻一笑应道:“山高水长,天涯路远,江湖再见,后会无期!”
耶律娉婷缓缓扫了男人一眼,见他袖口绣着一朵傲霜斗雪凌寒独自开的梅花,觉得分外惹人眼,取了怀中在街市上刚买的腌渍梅子抛给他了一颗,似笑非笑地道:“瞧你满口一副文绉绉的酸腐气息,吃个梅子也感受下酸味吧。”
男人侧身虽然微微一愣,还是麻利地用手指夹住了迎面飞疾若驰抛过来的腌渍梅子,面色夹含几分诧异,攥指成拳,把梅子握在掌心,轻快道:“谢了!”说罢,便略施一礼,提步离开,转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男人正是八贤王赵德芳的马前卒,即一等护卫紫涵。他的性格沉稳、果敢、乐天,却又在内心深处藏了几分家国情怀行孝尽忠的阵痛。他原本想趁着月白风清的夜色在街市上四处逛逛,随便为赵德芳挑选几匹制作对襟窄袖长衫的云锦绸缎,再过一些日子便是赵德芳的寿诞了。
一弯皎洁的月亮正从厚厚似棉被的云层里钻出来,闪着银色的清辉挂在墨黑色的天空,色泽晶莹剔透仿佛似蝉翼般的一瓣橘子,散发出清澈如水的光辉默默地普照着大地,不分国土是炎宋还是大辽。
待通宵达旦之后,东方的上空有几道微微彩霞刺破蒙蒙的夜色,暗藏着几许朝气蓬勃的生机。伴随着红日冉冉升起,曙光如同鲜花竞相怒放,又似水波粼粼四散,光照云海,五彩缤纷,灿若锦绣。
晨曦的霞光照亮了来福客栈的珠窗,金灿灿的光线清澈动人如同流动的云锦绸缎铺洒而至。耶律娉婷在客栈驻步休息,左手闲闲地把弄着梅子吃完后剩下的核,右手取了一盏清酒慢慢酌饮。
门外有清脆的声音缥缈传来,恭敬问道:“请问屋内有人吗?口渴了,能否讨要一口清水喝?”
耶律娉婷微微蹙眉,继而一笑道:“清水没有,清酒倒有,要喝就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之后径直进来了俩人,其中一人对着屋外情形左右张望了一番便急促地扣上了门扉,单膝跪下行礼道:“属下常衮拜见郡主。”
耶律娉婷将手中杯盏轻轻一顿,闲闲道:“起来吧,这里是炎宋的地盘,不是在大辽,就不要行这些虚礼了,免得隔墙有耳。”
常衮口中“喔”了一句,应声站起道:“郡主,属下接到您的飞鸽传书,就立马带人过来了,王爷知道您舍身冒险之后,可着急坏了。”
耶律娉婷丝毫不以为意,目光轻漫道:“我大辽崇尚勇猛刚毅,不似赵宋如同一只嗷嗷绵羊,除了头上有两只角吓唬对手之外,只能任人宰割。”
常衮颔首点点头,接着道:“郡主,您是知道的,王爷对您的担忧,除了关心个人安危之外,还在于操心您的终身大事。燕国卫王耶律和鲁斡已经三番四次地派人到府上提亲来了,您要么是找理由避而不见,要么是找个茬打发人走。”
身边一起来的随从也应声附和道:“是呀,郡主。此次您以办事为由离开了兴庆府,等于是对卫王一番好意的拒绝,王爷为此大发雷霆,甚为恼怒。”
耶律娉婷眼角斜斜一飞,将手中杯盏重重地一顿,颇为不耐烦地道:“你们俩个到底是因为接到我的急信来的,还是受我父王指示来当说客来的?”
常衮神色一滞,讪讪道:“郡主息怒,属下的心绝对是向着郡主您的。郡主是何等的聪慧美貌,乃我大辽的第一美人,岂是外戚卫王能够与之相匹配的。”
耶律娉婷闻言吁了一口气,以手抚一下脸颊,黯然道:“瞧耶律和鲁斡一副大腹便便,自高自大的样子,不用多说几句话,我就觉得讨厌。”
常衮揣摩着耶律娉婷的心思,清浅而笑,灿然道:“听闻西夏睿亲王府世子李宗业生得神明爽俊,风姿特秀,天质非凡,与郡主您倒是极为登对的一对,郎才女貌,琴瑟之好,乃天作之合。”
耶律娉婷闻言肩头微微一动,并未多做思虑,便断然挥手生生截断话头道:“你只听闻他的好,没有听闻过他的‘花’吗?沾花惹草,朝三暮四,招蜂引蝶,左右逢源,估计这些都不足以形容他的风流倜傥、沉湎淫逸了。本郡主断然是不会嫁给这种男人的!他比起耶律和鲁斡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常衮等于是吃力不讨好,目光一敛,半响才道:“郡主所言甚是,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护送您平安回到上京临潢府。”
耶律娉婷听闻父王耶律昭正在为自己临时出走一事而大发雷霆,又得知卫王派了媒人上门提亲,担心自己一旦回到府上将被父王圈禁逼婚,心中顿时改变了要回家的念想,静声片刻道:“错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铲除破坏猎鹿行动的绊脚石,早日使我大辽纵横捭阖,睥睨天下,让日月所照,皆为辽土,江河所至,皆为辽臣。”
常衮显然并不情愿,狐疑道:“郡主,您乃千金之躯,关乎江山社稷这样的宏途伟业,还是交给大辽的铁骑巴图鲁去完成吧。”
耶律娉婷的目光似钢刀划过常衮和随从的脸颊,睨着他语气骤冷,不豫斥责道:“大胆,忤逆!你们竟敢小觑本郡主,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常衮和随从闻言郁郁不安,立马俯身跪下,声音带着颤抖道:“还望郡主开恩,微臣只是一时心急所言有误,并无半分要冒犯郡主的意思。”
耶律娉婷趁机借题发挥,扬了扬脸,眸光清冽如同寒冰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们就替本郡主传信给上京,说需要趁热打铁推进实施猎鹿计划,协助本郡主暂且留在宋国境内,一探虚实。”
常衮与随从相视一眼,心中虽然忐忑不安,还是只有勉强答应下来,低声诺道:“遵命”。毕竟暂且保命要紧,眼前的这位小主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讲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