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似云间月
作者:紫雨千岁 | 分类: | 字数:56.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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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丛林遇险
第90章 丛林遇险
毛豆继续赶着路,那如血的残阳在西方的天空中尽情燃烧,眼看就要吞没最后几缕云霞,他才猛然发现自己这么七绕八拐下来,脚下的路已经不是出城的正道了。他还来不及细想,竟觉得身上有些瘙痒了,仿佛有许多虫子在蠕动,路上的行人问得腥臭味纷纷绕到而走,他才想起自己已经有很多天未能洗过澡了,这一副的邋遢的味道真是够呛的,竟自己嫌弃起自己来,自嘲地捋了捋额前的蓬发。
就在抬眼的一瞬,毛豆瞥见了一旁竹竿上晾着的衣衫,那应该是一件被洗过数次色泽已经微微泛白的蓝布衫。天色已黑,小路上的人并不多,他趁着夜色掩饰顺利取下了衣衫,自己是时候该换一套行头了。
眼下,只剩下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冲洗下,去去这一身的臭味和晦气。毛豆这样想,见前面迎面走来了三个挑竿的渔夫,有说有笑的,看来收获颇丰。
“今天的运气不怎么好,跑了好几条,只想在林子里再多呆些时候,逮条大鱼。”
“你这家伙,就数你钓的最多了,还嫌不够呀,难怪别人说,这衣食不愁想当官,得了皇帝想神仙!”
“行了,行了,这话也是咱们配说,说得起的吗?真是的!”另一个人也开了口,徐徐道。
“钓鱼?”毛豆听得来劲了,如此说来这前面的林子必然有个水塘之类的了,岂不美哉?于是,他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一贫如洗的天空只剩下一弯如同镰刀的明月,从黑黝黝的山峰上伸了出来,把清如流水的光倾泻到广阔的大地上。果不其然,约莫行了两里的路,毛豆果真看到了一片林子。经过春雨的滋润,满目苍翠郁郁丛丛,清风扫过,叶子飒飒作声。发出有节奏的鸣响。他心中一阵窃喜,闪身钻进入竹林,林子仿佛很深,空气里躁动的气息并没有被黑夜的来临所震住,他一个人在林子穿行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哼上了小曲。正当四下里找不到眉目的时候,却隐隐约约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掺合着夜的寂静。
“对,是水声,而且就在不远处。”毛豆兴奋地加快了脚步,穿过林子,在月色的银辉下,景色倏然开阔,蜿蜓的水面,绕成银带,铺展在一顶挨一顶郁郁苍苍的树冠中之间。
毛豆迫不及待地脱下衣物,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波光粼粼的水面。河水很凉,却很舒服,他宛如一只快乐的游鱼,畅享着自由自在的乐趣。好一阵子,他才恋恋不舍地从水里出来上岸,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才发现自己有些饿了,从衣兜里掏出还未吃完的饼,虽然已经硬了,但丝毫不影响食欲,依旧狼吞虎咽地大口地咀嚼了起来。
吃着吃着,他开始觉得心里不自在,万籁惧寂的夜,墨黑的山地,丛林时不时传来虫鸣的呜呜声,仿佛女子抽噎的哭声。毛豆眉宇间衔着怯意,他从前听说书的老汉讲山林中多有孤魂野鬼,他想这世上不应该有鬼的,如果人死了,真能变成鬼,以另一种姿态存活,那么死亡也就不足为惧了,那充其也就是一个渡口,而不是生命结束的完结。
可是他的手却还是忍不住地哆嗦着,便恨恨地掐了掐自己手腕,不许再去想那些莫名其妙的脏东西。可就在抬眸的瞬间,他被吓得面如土灰,因为瞅见了灌木丛中出现的那一双冷峻的、浸着绿光的眼睛,是一条茶色的雪狼。
“是狼!”毛豆跳起身来,几乎同时尖叫了起来,便本能地抛下了手中的饼,撒腿就跑。他并不知道这么做是极其愚蠢的,狼是丛林里最敏捷的动物,富有着极强的耐力和狡猾的智力,一旦被狼盯上,千万不要有过激动作,更不能奔跑,而是应该冷静镇定下来,并时不时回头注视它们,这样它们就不会轻举妄动了。可惜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些,秋水的本能反应让他在第一时间选择了“逃为上计”。
人在什么时候最能彰显奔逸绝尘的蹑影追风?不是驱赶畜生,而是被畜生追赶。
仓皇地逃跑在没有边际的黑暗中,脚下的枯叶,喀啦地做响,仿佛踩在了枯朽的骨头上一样。毛豆脚下生风似的没命地在跑,抬头看四周枝叶像蜘蛛的脚伸展开来,仿佛是临死之人伸向濒临人间的五指,充满了绝望的挣扎。
毛豆没敢再去回头,他怕回过头去的时候,狼就会从背后扑上来,一把咬断了他的脖子。
忽地,一个不留神,毛豆被一块石块绊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地上的彻冷一时间浸透全身,恐慌之味亦从腔子里慢慢涌上了喉头,胆怯像是摔碎的瓷碗,不知怎么的,他的脚刹那被一根绳索死死地缠住了,“唿”地一声,整个人便被倒挂在了半空中,身体来回晃悠。他知道自己是中了猎人部署下的陷阱,要是换在从前,他早就喊爹骂娘了,可是现在,却是带着十二分的庆幸,侥幸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呀!”
此刻雪狼一个前扑,也追到了眼前,毛豆不免骤然生出警觉,下意识地奋起仰身,双手一把抓住了套在脚腕上的绳索,整个身体形成了一个“折扣”,距离地面的高度也升高了几尺。
第90章 丛林遇险
雪狼猛地抬起头,那一双凶残充血的双眼,折射出冷厉的眼光对着毛豆直射而来,让他感到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一人一狼四道眼光,在半空陡然相对,同时间瞳孔收缩抽紧。雪狼显然更为暴躁,腾空跃起,直接扑了上来。毛豆明净似水的黑瞳里倒影出长长森白的獠牙,心也被提到了嗓,一瞬间的闭目,竟然想起了宁国寺晨钟暮鼓里那香烟缭绕敲着木鱼的喃喃诵经声,平生这是他第一次相信有轮回的存在,可西天真的有极乐世界吗?
半晌的工夫,云缓缓睁开了眼,狼还守在下面,依旧目露凶光盯着他,不,是那悬在空中的绳索。因为狼并没有成功,仅仅只有一尺之差。
毛豆窃喜,悬着的心好不容易暂时放了下来,笑道:“你这畜生,还能吃天了不成?索性就留在下面再给爷爷我多做几个揖!”
那畜生也怪,似乎听懂了毛豆的嬉笑,再试了几试,依旧没能得逞,便灰溜溜地走开了。
毛豆长松了口气,但还没等他平定下心神来,便发现了雪狼其实并未走远,而是依然站在了不远处的高地上。他顿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脱口而出“糟糕”两个字,就在这时,雪狼开始了俯冲,撒开四蹄,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疾速射向他,“我的天呀!”
“锵”地一响,只见雪狼高昂着头,四肢舒张,硕大的身躯重重地从空中坠下,伴随着一声哀怨的长嗥。毛豆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但不是自己的。也在那一瞬间,他的眼前一晃,一个身影比闪电更快地掠过身前,身后掀起一阵凉风。
毛豆定眼一看,光线很微弱,但可以确定那是一个人。一种对异类的惧怕感渐渐淡化,使他长嘘了一口气。
透过薄凉的月光,只见那人蓬头散发,俨然是从土里钻出来的一般,却看不清他的脸,在凄冷的月色下,毛豆倒觉得他更像是个鬼。
来人三步并做两步窜到了雪狼的跟前,用脚踢了踢那畜生,并豪不费力地将它一搭手抗上了肩,乐道:“呵呵,今宵好过了!”那人似乎没有留意到毛豆的存在,径直扛着猎物便准备离开了。
“前辈,前辈—还有我!”毛豆静声片刻,焦急了,连忙挥动着双臂在空中摇摆,他想那人即便是个瞎子,也不该是个聋子吧。
“哈,落网的东西应该留给设网的人收拾,才与我无关呢!”来人并不理会,继续转身要走。
“何用你自作多情!”毛豆撇了撇嘴,忽然想起了什么,便一扬身,从腰后抽出刀来直接斩断了绳索,土虽然不是很软,但与被狼吃掉当做腹中餐相比,即使摔在了地上,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疼痛的感觉。
毛豆轻轻地弹了弹身上的尘土,刀刃在月光下闪烁着绚烂的银辉,月色仿佛在刀锋上颤抖被吸取了精华,“好刀!”不知什么时候,蓬面人回过头来,他在隐约中第一次看清了那个人的脸,那是一张比乞丐更乞丐的蓬头垢面,不过污垢并没能有完全掩饰住棱角的分明,而脸上那道三寸有余狭长如同镰刀的疤痕就像一道符字牢牢地刻在了他的心上,十分触目惊心。幸好那一双眼睛黯淡不甚明亮,配上这张狰狞的脸显得也搭。
“喂,把那东西借给我!”来人粗俗地开口了。
“当然——”,毛豆迅速抽刀回鞘,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道:“不借!”
蓬面人也不生气,凑上身来,扬了扬狼尾,缓缓道:“给你分肉吃!”
毛豆来了兴致,旋即笑道:“分肉,可以,不过——得由我来分!”他的确饥肠辘辘了,怀里揣着的那些饼早被狼给追飞了,可惜这一天来,他都没舍得吃。蓬面人这个建议对于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了。
树下点起了篝火,找来的枯枝丢在火中跳跃,瞳仁里来回闪烁着红得通透的光,充溢着橙色的温暖。蓬面人利索地剥下了狼皮,毛豆便主动操刀,两个人相对坐下,蓬面人又沉默了起来。
“你一块,我一块!你再一块,我又一块……”毛豆口里倒不含糊,一边叫嚷着,一边把狼肉片片切割下来。无隐刀在他手里不停地运转着,割法却时薄时厚,分了彼此,须臾时间,狼肉被形成大小两堆。
“好了!”毛豆将最后一块狼肉割了下来,放进了小的那份堆里,便将它推给了对面的人,将大的一堆留在了自己跟前。
“这样公平了!”毛豆扬扬头,笑嘻嘻拍手道:“你是主,我是客,你的多,我的少,把最后的几块肉都留给你了,算对的住你吧!”
蓬面人点点头,也跟着笑了笑,就用树杈串起肉片直接烤了起来。
毛豆有些纳闷了,他本来就想开开玩笑,试试这家伙的反应,没想到他却如此地顺从了,“莫非是个傻子?”他不说话了,一边烤着肉,一边偷偷地打量着对面的这个人。在剥狼皮的时候,他发现是因为有锐物刺进了狼的颅腔才使之顿时毙命的,而在分肉时他找到了这所谓的锐物,也就是平日里再常见不过的一颗小石头。
在篝火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的映衬下,这个人的相貌更加清晰也更显狼狈了,破烂不堪的衣衫早已分不清原本是什么颜色,蓬乱的头发上满是杂草和尘灰,遮去了大半张脸颊。
毛豆思考着:这个人是谁,也是丐帮的吗,他怎么会出现在河边?脸上的疤是这么来的呢?这么轻巧地就杀了一只凶恶狼……有太多的疑问萦绕着他,不过这些答案也与他无关,只是他在闲暇无聊的时候随意琢磨。毛豆只是一个好奇的人,却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眼下只顾兴致勃勃地吃肉就好,忽然那人猛地一头栽在了地上,四肢开始抽搐,口吐白沫,让毛豆着实吃惊不小,忙跑上前去扶起他,只见其脸色青紫,两眼翻白。
毛豆知道这是癫痫病发作了,立马从身边抽出一小截树枝想塞进他的上、下磨牙之间,以防阵挛期中他将自己的舌头咬破,却不料蓬面人咬住的却是他的手指,疼得他不觉两眼如炬,不禁大叫,却又无法挣脱蓬面人的力量。
好一会儿,蓬面人终于松开了口,毛豆顿时瘫坐在地上,长喘着气,食指上留下了一排清晰的红色牙印。
“水、水、水……”蓬面人仿佛没有了力气,只喃喃地叨念着。
毛豆先是“呸”了一声,神色发怒,嗤道:“你是疯狗呀,怎么乱咬人!还想喝水,活该渴死你!”犹豫片刻,瞥了一眼身边这个变得脆弱的男人,想起他分肉时的傻笑和对自己又救命之恩的份上,一时忍了,霍然坐起身,去河边取水。毕竟一想到雪狼那凶狠阴冷的目光,他依旧不禁打了个冷颤。
取水回来,他俯下身来一手将男人扶起,一手拧水送到男人的口里。这才发现男人的一只右手高高肿起,显然指骨尽折,浑身已经有炎症的烂肉,浸出的脓水黄里带红,不免让人看了直恶心。
毛豆强忍着,他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但明白也是个可怜人,一个病人,一个真正一穷两白的乞丐,他现在向自己乞讨得是那么一点儿的水。
蓬面人眨巴着眼睛静静注视着他,说不出话,嘴角却在不住地颤动着,毛豆不知道他要想说些什么,可从他那黯淡的眼睛里却发现了一丝晶莹的光泽。
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低头,竟发现腰后别着的弯刀已经明晃晃地握在了眼前这个人的手里,他不由皱紧了眉头,正欲发作。
与此同时,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此人提起刀便毫无征兆地朝着他肩上砍去,毛豆不由地脸色惊变,却来不及躲避了,只恨自己这好不容易唤醒的慈悲心肠,是放鸭子上山——错了地方,也就注定成了死鬼要账——活该了。
“啊!”肌肉好像被利刃割开了一般,狠狠地抽搐一下,血瞬息喷溅了出来,竟然又不觉得疼。
毛豆屏息片刻,定了定神,才发现这血不是自己的,又看了看蓬面男人,他显然很得意自己的这件作品,顺着他的眼神终于看清了那个血淋淋的东西,以及剩下的另一截还在蠕动的躯体,仍在张牙舞爪地舞动着。
“蛇!他失声道,却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时候盘在了自己身后,而此时蛇身已经不再动弹了,红色的芯子发出来了最后一声作响的呲呲声。
“好险!”毛豆长吁了口气,又是虚惊一场。
蓬面人凝眸于他,一脸憨厚,咧着嘴冲他呵呵一笑,随即又快速地把刀插回了云的腰间。
诚然,他是个不太会笑的人,笑容很僵硬,神情也有些木然,但此时毛豆却很踏实,甚至觉得很暖心,如同篝火般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