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船停在盛京码头，王安妤跟年鹤延并肩站在甲板上，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他们行踪隐蔽，没有向外透露，码头只有万深安排的人在等着。

“要回王家了吗？”

王安妤的手还被年鹤延握着，他接过万深递来的帷帽为她戴上。

“也该回去了。”

隔着纱布，王安妤看不清他的表情，通过交握的手能感受到他同样的不舍。

话虽这样说，可她的脚步迟迟没有动。

佩珠难得有了眼力，虽然归心似箭，也没有催促离开。

许久，年鹤延先松了手。

“走吧，先送你回去。”

他率先下了船，也不要别人搀扶，回头去接王安妤。

万深准备了两辆马车，年鹤延扶着她上了前头的一辆，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算算日子，明日就是王清芸与靖王的婚期了。”

靖王还在宣州，全然没有要回京成婚的打算。就连押解季蠡很回京的圣旨，也迟迟未曾宣读。

兴正帝派去查看江东石碑的金吾卫在进入江东地界后，就没了踪影。

“季蠡反心已起，端看他拿什么做借口了。”

季蠡只是马前卒，真正将他和江东世家与白、赵二家联系到一起的人才是幕后主使。而此人，至今身份不明。

“先生觉得呢？”

年鹤延在她掌心写下一个字。

王安妤心领神会。

“先生还要回辅国公府吗？”

她离京前，还见过辅国公世子沈珏，那人当时也在寻先生。

“嗯，答应沈珏的事情，还未完成。”

他一些安排，也要借着辅国公才能展开。

“你若有事，寻万深通知我。”

“好。”

王安妤捏着他的手指，想起冯芊英记忆中的一幕。

雨夜，将冯芊英尸骨收敛的人，大概就是先生吧。

马车停在西府门口。

“我回去了。”

王安妤起身，掀起车帘前，她突然回身，在年鹤延哑然中，在他唇角贴了一下。

很快，很轻，像是错觉。

直到外面传来王家门房惊呼声，他才抬手，指腹抹过被她触碰的地方。

“四姑娘回来了！”

无为得了门房的通报，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往书房跑。王峥今日休沐，就在书房练字。

隔着一道门，听见无为的声音，他本行如流水的笔猛地顿住，戳在了纸上，晕开一个刺眼的墨点。

“老爷？”

无为没得到回应，试探地问道。

屋内传出王峥平静的声音。

“作甚这么大声。她不过晚了几日，何须如此大的动静！”

无为这才记起对外的说法，四姑娘是在老家养身子。

他忙收敛了神色，问道：“可要请姑娘过来问话？”

“不必。”王峥很快回答，“先跟东府说一声。等她歇过后，会去东府给老夫人请安。”

无为领命离开。

王峥盯着被毁掉的纸张，随手将其掀开。

铺纸再提笔，俨然是另一番心情。

王安妤从正门而入，沿途都是红绸，下人们面上也带着喜色，向她行礼时，语气都是轻快的。

她一路到清扬小筑，消息就传到了各院。

“四姑娘回来了。”

涟漪来传消息时，料到王清芸会发怒，特地挑了个远些的地方站着。

看着桌上沾着喜字的茶具被扫落在地上，她毫不惊慌地跪下。

“她为何还没死，非要活着回来膈应我！”王家都放弃找她了，她为何还能活着回来，为什么？

礼部的官员进来时，就听到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绿意轻咳一声，示意对方稍等。

上前几步敲门，道：“姑娘，礼部大人带着知事嬷嬷来了。”

屋内安静了一瞬，很快就打开了门，

“请进来。”

涟漪动作麻利地清理着地上的碎瓷片。

王清芸静坐在桌前，面上是温婉的笑：“侍女手拙，大人见笑了。”

礼部的官员哪里有不懂，闻言也只是附和。

“俗话说，碎碎平安。是个好兆头。”

终于到了清扬小筑，不等到门前，佩珠就激动地喊了起来。

“佩兰姐姐。”

她才要抬手，门就从里面拉开了。

“佩珠。”

提心吊胆多日，佩兰看到她喜极而泣。

“姑娘。”

王安妤任由她抱着，拍着肩无声安抚。

等佩兰收拾好情绪，她们才进了院子。

离开前还光秃的院子，此时郁郁葱葱。

她种下的庄稼长势喜人，显然有被好好照顾。

几株上顶着红红的辣椒，格外显眼。

屋子里的摆设一如从前。

“姑娘一路颠簸，也累了，奴婢伺候您洗漱。”

躺到柔软的被褥上，王安妤舒了口气。

府里因她回来的消息议论纷纷，在暗流涌动中，她睡了三个月来最踏实的一觉。

醒来时，外面天色都黑透了。

佩兰已经从佩珠那里知道了这一路的惊险，眼眶红红的，声音还带着沙哑。

“早知道，奴婢就该跟您一起去。”

“你守着院子，也不容易。下回，换你陪我。”

王安妤身子酸软，靠着床喝了小半碗粥，很快又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外面锣鼓喧天，将她也吵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

佩珠看了眼：“快到卯时了。”

马上就到王府前来迎亲的时辰了。

“伺候我洗漱。”

王安妤起身，“既是喜事，我们也一起去沾沾喜气。”

比起她睡到现在，王清芸寅时刚到，就被叫醒。

开面，上妆，换喜服。

白氏也被允许出来。

她看着王清芸满眼的欣慰。

“母亲不求别的，只盼你们兄妹能够健康，有个好前程。”对王峥她已经死心了。若不是为了一双儿女，她定然会收拾嫁妆回白家。

王清芸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我会跟父亲求情，您不用担心。”

比起院内的温情，外面前来贺喜的人家，神情并不轻松。笑声寥寥，交谈声也是低低窃窃。

到了吉时，果然不见靖王来迎亲。

“姑娘，不好了！”

绿意的新衣皱皱巴巴，沾了泥土，她都没来得及清理，就冲了进来。

“外面官员们都在说……”

“说什么！”王清芸在漫长的等待中耐心告罄，她扯下盖头，面容可怖，厉声问道，“说什么了？”

“他们说，”绿意不敢再迟疑，低头道，“靖王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