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一个人？梁寂说不上来。

面朝大江席地而坐，篝火的余光只映照着一侧面容，除了棱角分明外看不太仔细，身上穿着不属于现代的交领长袍，黑红二色绣有神鸟云纹，头发没有束起披散落肩。

“开始吧。”

开始？开始什么？

眼睛一闭，一睁，精神恍惚了那么一刹那，梁寂发现自己在......练功？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日不辍，夜夜不休。石锁、石担、负重越野、负重渡江等都还算正常，即便有好几次梁寂觉得自己快要猝死在山里或者江里了。

可之后是什么？一个会随着他力气变大而变沉的鼎？

奔腾东流水，年年月月同。

“8年，尚可。”

梁寂松了一口气，8年，知道这8年他是怎么过的吗？

“继续吧。”

继续？继续什么？

插刺、迎击、拦截、砍击、刺击、打击、收击。

一开始是八个分解动作，随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练习，到最后只剩下一招本能——斩！

“13年，甚差。”

梁寂张了张嘴，没有出声。身为一个35岁的成年人，还是智商很高的985毕业生，他远比心大的吴握虎清醒得多。

首先，他发现这里根本不是现实，他并没有穿越到古代，因为他无论怎么操练都不会劳累致死，只要精神熬得住，身体每天都会在一个固定的节点完好如初；

其次，教他武技之人，竟是大名鼎鼎的西楚霸王——项羽！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梁寂主动询问的，他又不是哑巴，项羽也没有不理睬他。

两个正常人在长达21年的时间里有所交流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一开始身为现代人的梁寂尊称项羽为“霸王”，没成想却被项羽拒绝了，只让梁寂称呼一声“将军”便可；

最后，梁寂实测过这里的范围，约有几百平方公里，一县之地大小。这里的时间流速也和外界不同，那是有一次梁寂因过度思念儿子导致癫狂，被项羽随手击晕，醒来后项羽主动告知他的，这才使得他能够安心留下来认真磨练武技。

“将军，结束了吗？”梁寂问道，眼神希冀。

“且看，吾只演一次。”

项羽起身，197CM的魁梧猛人压迫力十足，周身笼罩着血红神纹！只见他朝着大江伸出右手，一杆造型夸张的大戟从江中电射而出！

梁寂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不由自主地连退数步！而他原本就保持着对西楚霸王的敬畏之心，此刻更是发觉手握武器的项羽完全变了！就仿佛是江边的鬼神，明明只是一人孤立，却有着以寡敌众的英雄胆魄，撼动苍穹！

眼前，项羽的动作干脆利落，亦如这21年间教授他武技时那般。

弓步，回身，蓄力——斩！

“破！”

此一瞬间，杀气绽放！

梁寂立时便被一股不可名状的气浪吹翻在地！正面，一道横跨近1公里宽的巨型月牙斩铺天盖地，横扫尘浪！

滚滚江水截击而断！

斩出的刃芒浩浩汤汤，宛如大道！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吃惊地合不拢嘴巴，梁寂简直难以置信，一度怀疑自己生出了幻觉。直到大江逐渐恢复通畅，项羽转过身将手中的大戟掷于他身前，才将他惊醒。

“有这种本事，垓下之围您是怎么败的？！”

梁寂人虽惊醒，但显然还没彻底清醒，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然后发现自己好似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连忙躬身致歉：“对不起，将军，我失态了。”

“无妨。”项羽倒是无所谓，整个人的状态又变了回去，他回身望向江东，“当日决定后退，无论胜败，吾皆败矣。”

“可......”梁寂抬手指向大江对岸，忍不住再次问道，“可您为什么不过江？”

项羽很平静，杀气收敛，血红神纹消失不见，他轻摇着头反问道：“梁寂，汝又是为何努力？为谁而战？”

梁寂被问得一愣，这种问题他从来没有思考过。

“离开吧。”项羽没有等梁寂给出答案，他一挥衣袖，倒插入地的破城霸王戟被气浪卷入梁寂怀中，与其一并飞入江中。

“将军！将军！将军！”

“噗通！”

......

我为何努力？为谁而战？

运河河底，梁寂手持破城霸王戟，闭目沉思。

河面上，一道旋涡渐渐生成。

隐元境，人类身体素质的巅峰状态；

洞明境；凝精构气；

瑶光境，气满能声；

开阳境，气足安神；

玉衡境，开窍通光；

天权境，八景神具；

天玑境，禀二气之和；

天璇境，总五行之英；

天枢境，三宝合一，则褪凡尘。

我为何努力？为谁而战？

梁寂一遍一遍地反问自己，周身无风自动，河底的环境已不能给他带去一丝压力。

“是了，名为霸王却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在将军看来，他做的事只是推翻暴秦，将天下回归到诸侯时代，他想要的是衣锦还乡，而不是在八千吴中子弟俱没，虞姬身亡后，一人一马返回江东，那对将军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那我呢？”

梁寂睁开双眼，神光内敛：“保护阿真！”

希夷忘身，恬淡纯粹，至真返我，复与道同。

河底，梁寂奋力一跃，水面炸裂，轰然一声直冲云霄！

附近的居民区里，睡梦中的人们被这阵巨大的轰隆声惊得慌乱坐起！

只见梁寂凌空矗立，对此一无所觉，他的身躯浑然一体，散发灵光，折射着散落的河水好似萤火飞舞，梦幻绝伦！

少倾，脱胎换骨的梁寂持戟坠向地面，又一次发出轰隆巨响，地面震颤！而他此时此刻的状态，正是：形神固，体受灵，死气不入窍，六腑无败伤——先天境！

但是梁寂根本没有在意这件事，他和吴握虎一样懂得不够多。

21年的漫长岁月过去，人生大起大落的汉子回到现实，立刻跑到新塘桥上拿回了他日思夜想的手机，打开相册深情地看着儿子的照片。

东城县幻境，乌江畔。

项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双眸仍如往常般平静，凝望江东：“一刻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