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人小小的，脚也不大，那些字在她手中，不过也就是巴掌大，比若水姑娘小了许多，但嬷嬷的重点却不在此。

她状似无意地将手中的转了一下，看向鞋面内侧，果然……纯黑的簪花小楷，很不起眼，却是一个眼熟的“燕”字，似乎比普通的标记要小上少许，可……嬷嬷还是能够确定，这是真的燕家标记，令隆阳城所有大家小姐们趋之若鹜的，燕家名鞋。

再看乳娘神态，似乎并不知道此事。

也是，说到底，倒也不是她瞧不起人，就瞧柜中那些旧衣裳，就知道这位乳娘也不是个伶俐的，自是不会知道什么燕家名鞋，只是，这位小姐一应吃穿用度，都不算顶好，怎地一双鞋子却如此……奢侈？

她不动声色，对着言笙的脚比照了下，回头对乳娘说道，“嬷嬷，还有别的鞋子么，这双有点儿不搭。”

乳娘一听，也没在意，只道，“那嬷嬷同我一道来看看吧，你看着挑一双合适的。”

正有此意的嬷嬷一听，含笑应了，端着那双鞋子跟着往外间去了，乳娘回头瞧见，有些狐疑地盯着她双手托着一双鞋子的模样有些诧异，只以为镇南王府的规矩如此，于是一度觉得镇南王府的主子们，真难说话。

甚至，对着之后进府的王若水，也隐隐有些忌惮。

当然，这是后话，而如今，嬷嬷端着那双燕家标记的名鞋，看着面前在小姐们中算是比较少的鞋子，抽了抽嘴角——如她所猜测的，这些鞋子，一溜儿的，都是燕家出品。

有几双的款式，倒是之前见过，很符合燕家低调又奢华的风格，那几双鞋子的标记和自己之前所见一般无二，比第一双的标记大一些，还有一些，看着毫不起眼、款式此前从未见过，之上的标记，和第一双一模一样。

这……

她嘴角抽了抽，眼角又抽了抽，没说话。

乳娘以为是她找不到满意的，也知道自家小姐有些上不了台面，讪讪地笑，“嬷嬷将就挑着用吧，我家小姐……第一回进宫，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来不及置办了……”

将就……

嬷嬷的眼角，又抽了抽。

果然，这位乳娘，的确是不知道这些鞋子的价值。

“这些鞋子……都是您帮她置办的？”嬷嬷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挑着鞋子，一边更像是觉得自个儿不说话有些尴尬于是寻着话题一般。

乳娘摇头，有些讪讪的，这些事情，哪里都是府中定期会请了绣娘过来量体裁衣，平日里也有自个儿的嬷嬷置办一些好看的绫罗绸缎自个儿做一些，她却是从未做过，毕竟，她们院里，的确没有多余的银钱来置办绸缎，而府中没个正经的女主人，这些事情，也总有疏忽。

这些话，自然不好说，乳娘只说道，“小姐偶尔出府，自个儿会置办一些。”

乳娘说得清浅，嬷嬷却知道，燕家名鞋在隆阳城其实并没有正儿八经的店铺，只是西市有家制鞋铺，偶尔会不知道从哪里的渠道弄到一些，每次一拿出来，便疯抢一空。

也有人存了心思去打听，可那铺子掌柜却是三缄其口，只说鞋定是燕家出品，但渠道，却是无可奉告。

之后，便真的从来没有人打听得到那来路。

倒也有人说这燕家就是摆谱，端着架子罢了，就靠着这几双鞋赚的银子，够养活整个燕家？可不管多少人对此嗤之以鼻，但燕家就是安安稳稳坐在他的首富宝座上当着一方土皇帝，而燕家名鞋，又的确因着起稀缺程度，更是有价无市。

大家小姐，哪个不是做梦也想着有那么一两双足以压箱底的燕字标记的名鞋？

对此，嬷嬷一直觉得是感同身受的，可这份感同身受却在此刻，被完完全全的打击到了。

这位……衣裳都没有几件的姑娘，这一双一双就这么大刺刺摆着的鞋……有些……玄幻。

“嬷嬷？”乳娘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只好打着圆场，“其实，鞋子也不是那么重要的，毕竟，裙摆那么长都盖得住，再说，我家小姐也是个不起眼的，更不会有人刻意注意她的一双鞋子吧？”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

可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才觉得更加玄幻啊！会有哪个小姑娘，衣裳平平无奇，鞋子却价值连城的？

太本末倒置了吧？

再说，这姑娘，真得置办地起这么多燕家名鞋么？

她很是怀疑。

心中惊异，一旁乳娘却有些不好意思，颇有一种捉襟见肘的窘迫感，“嬷嬷，实在不行的话……我去借……”也不说像谁借，大小姐自然是不可能的，但问丫头的话，实在也说不出口。

乳娘的脸色，实在尴尬地很。

嬷嬷恍然回神，忙讪讪摇着头，“没事没事，如您所说的，鞋子也没那么要紧，就拿这双吧。”她扬了扬方才手中的第一双，不是她瞧不起言王府，怕是整个言王府最值钱、最上得了台面的鞋，都在这里了，还去哪借？

只要是选定了，乳娘就宛若心中巨石落地，瞬间松了口气，赶紧应着，“那行，就这双吧，我瞧着也挺好的，天色也不早了，老王爷怕是要来催了，咱得赶紧了。”

说着，拖着嬷嬷就往里间走，生怕她又觉得不合适了折腾人，这一回头，就见言笙正抱着胳膊靠着珠帘，一脸困倦地等她们。

一旁，抱着猫儿的莲笑得若有所思。

似乎是看了个全程。

总觉得自家小姐这几日有些许不同，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看你的时候，总显得有些摄人，像是能洞穿人心似的。

“挑到合适的了？”言笙笑着看嬷嬷，笑意清浅，对于嬷嬷方才的套话行为似乎并不知晓，只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那便快些换上吧，第一次进宫就晚了，可不好。”

嬷嬷连连应是，心中却有些惊异，这位二姑娘明明看到了却不说，这到底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