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彦汐没想到她能把这种话在这种场合翻到台面上说，面上又恼又臊的一红，与她哭肿的眼睛红成一片：“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我冷血不是一两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

尹彦汐在原地“你”了半天没话，沈铭心不理她。过了一会，见她还是气鼓鼓的委屈着一张脸，却依旧站在旁边贴着她，不免有些诧异。

她们俩从来都看不对盘，尹彦汐更是单方面看见她就浑身刺挠，怎么今天倒是转性了。

沈铭心任由她“一路人”似的站了会，等前面的人挪动脚步离开，突然开阔的视线里闯进刚与人结束对话，正四处不知道在寻什么的尹彦清，开口道：“那你还不躲远点，不怕冷血会传染？”

“你……不识好人心！”

尹彦汐终于被她无情的话气走了，留她一个咬了吕洞宾的“狗”在原地。

“她明明是好意，你不领情躲开就是了，干嘛那样说话。”

苏正惟刚刚一直与苏父苏母一起。

他们与尹家感情深厚，这种大事发生，他们心里也很难过。苏正惟陪着父母待了一会，等到尹家伯父过去与他们说话，这才渐渐找时机退出来。

他站在沈铭心的另一边，表情依旧肃穆，眼睛里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与温和，只是面对沈铭心，他总是少了些耐心，多了些牢骚。

“我一直都这样，她应该早就习惯了。何况难过的又不是我。”何来需要别人安慰。

沈铭心不看他，依旧冷言冷语的，不同的是语气里多了几分戏谑，“你不也躲得远远的。”

今天早些时候，她分明看见苏正惟对哭唧唧找来求安慰的尹彦汐退避三舍，才象征性安抚几句就跑了个没影，后来更是一路帮着尹彦清打下手去了。

“我那是事出有因，彦汐不是小孩了，他亲哥没好好陪着她，我这个干哥哥也不能安慰的太过火。”

“瞧瞧，你不也冷血。”

“我和你一样吗。就算是用水泥抹了心，你们这姐妹关系也是抹不掉的事实。彦汐这孩子不傻，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至少这个时候，她还惦记着你心情一定不好。”

“这可是葬礼，谁的心情好呢。”

“不愿意承认也罢，只是你对尹家其他人都能装出和颜悦色，怎么对尹彦汐就这么刺猬。

说真的，你是嫉妒吧？”

苏正惟微微凑过头，轻飘飘的声音自耳边落下来，与低沉的乐声一同闯进她的耳里，出乎意料的有些难听。

“是吗。我怎么觉得这心理通常都比嫉妒丑陋多了。”沈铭心看似并不生气，远远地看着尹彦汐重新回到尹铖的怀抱。

那父女俩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成了整场葬礼上最为悲戚的色彩。

沈铭心在尹彦汐不甘心望向她时收回目光，反向着苏正惟轻轻靠过去：“我现在知道自己有时候为什么讨厌你了。”

“……”

这讨厌的葬礼几乎举行了一天。晚上，天空总算短暂放了晴。

苏正惟一家是外人里最后离开的。

他到底是没将冷血行动贯彻到底，临别前，他温暖的大手轻轻覆盖上尹彦汐的额发，像是对待小朋友般安慰的拍了拍。

尹彦汐哭了一天已经累了，只是咬着嘴唇重又红了眼眶，来不及出声，苏正惟的体温就离她而去了。

尹彦清像是没看到她的失落，亲自将人送上车，这才对着寂静的夜空深吸一口气。

外面空气里湿漉漉的，一点也感觉不到有谁哭过的痕迹。

沈铭心早就走了。天黑前，她便寻了借口与忙碌的尹彦清告别。好在尹彦清没有刻意留她，只叫人去车里取了东西。

那黑色的卡片交到她手上时凉津津，有点像尹彦汐的指尖。

“他留给你的。”

沈铭心忍不住挑动眉梢，不明所以地望他一眼。尹彦清依旧是那张淡漠的脸，只是今天看起来有些疲惫，连往日里对她的那份独有的纵容也无法展露许多。

“这是什么意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往事追悔莫及，只能用这种方式让自己走的心安理得？

“你别多想。”尹彦清看出她心中所想，却依旧保持着递卡的动作，“这是他从前给姑姑准备的喜钱。不多，只是些零花钱。”

“他自己怎么不给。”沈铭心觉得好笑。早不给晚不给，等人都没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拿出来有什么用呢。

“他是一早准备好的。”

尹彦清的声音顿了顿，英俊的脸在寂静的夜空下挤出了一个难看的表情。

那时他不过八岁，对尹静这个脾气有点暴躁又总是有恶趣味的姑姑，他向来都是能躲就躲，感情在他小小的认知里算不上有多深厚。他只是觉得姑姑长得美，画出来的画更美。

在日复一日堆积成山的各类课业之余，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趁着姑姑不在家，偷偷溜进她的房间，对着那些画完的和没画完的作品看得发呆，然后再什么都不敢乱碰的悄悄退出来，自认从不留下半点痕迹。

后来姑姑出走，那间房间他再也不需要偷偷摸摸的进去。

那些美丽的画都还在，只是美丽的姑姑再也没在他面前出现。他不懂姑姑为什么会一去不回，也不懂一向严厉的祖父为何再不提姑姑一句。

只有一次，他书房看到祖父对着一张卡片久久默默不语。

当时祖父问他：“你经常去画室吗？”

他只是点头，下意识问道：“他们说姑姑再也不想回来了对不对？”

他永远也忘不了，总是严肃的祖父当时脸上的表情。

“当时他沉默了许久，最终把卡放回了抽屉里。那时我并不懂，可是后来我想，如果我当时没有说那句话，或许这张卡已经在姑姑手里了，也或许一切都可能和现在不同。”

“哪有什么不同呢。”沈铭心冷静的声线盖过了尹彦清语气里的愧疚，“谁都知道，是她自己不愿意回来。”

尹长河自己说的，尹静其实和他最像。同样最终都没有选择妥协和回头的两个人，就算重来一遍，又会有什么不同。

拒绝了那张银行卡，沈铭心便寻了借口告辞。她没有心思陪着尹家人继续哀思，只想早早回到自己家，随便做点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