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小师妹

王少仪对藤原说道：“藤原先生，我想这实验室里，应该有鸡毛掸子，或者羽毛之类的东西吧？今天您开眼，我让您看看老祖宗的本事，来表明我对您的忠心，您且听我安排……”

在王少仪的安排下，张半仙被东瀛人搬上了推床，推床四角分别有一个带着铁链子的皮革套，中间有一条宽套，东瀛人用这些皮革套将张半仙的双手双脚，以及腰部牢牢固定住。鲜血顺着推床流了一地，滴答滴答像是屋檐落下的雨滴。

张半仙听着鲜血落地的声音，像是回到了王八山上，秋雨绵绵的那段日子，他和小师妹坐在屋檐下，听着屋檐洒雨滴，看着空山新雨后，两个人什么话都不说，也感觉到一阵幸福。

几个人拿来了鸡毛，羽毛，却不知道王少仪到底是什么用意。王少仪来到推床边，伸手拽掉了张半仙的鞋子，又拽下了张半仙的袜子扔到一旁，点头哈腰地来到几名东瀛人身旁，拿过了一人手上的鸡毛，他冲着东瀛人笑了笑，然后开始用鸡毛轻轻搔张半仙的脚掌心。

张半仙本已经迷离，被这鸡毛搔动，脚心瘙痒难耐，一时间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他咳嗽了几声，忍不住挣扎，可却被皮套牢牢捆住，想抽脚都抽不回来。他像一只扭动的蛆虫，全身的肌肉血管都紧绷了起来，这更加速了他血液的流失。

他眯着眼睛看着这个陪了自己大半辈子，几乎五十年的师弟，心中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恨来，唯有比大海还深的惆怅，比天空还广阔的悲伤。

乱世浮萍，他们这对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浪迹五十载，什么苦难没有熬过？光绪二十一年，中日甲午战争清朝战败，朝廷下来收税，他们两个，险些死在服徭役的路上。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打到了四九城，路上的死人比活人还多，他们两个躲在死人堆里，勉强活下了一条命。

他这辈子见过了太多的死人，看过了太多的死亡，他能嗅到死亡的味道，所以事事小心，处处谨慎，这一辈子什么都没学会，唯独学会了如何察觉危险，如何躲开危险，这是他能安全活到六十岁的高招，眼看再也不用如此操心，却不曾想，今天，自己要死在师弟的手里。

他在脑海中不停地询问自己，怎么谨慎逃避了一辈子，偏偏在这个时候逞能了呢？是因为赵平安那句“对不起张家祖宗”，还是那堆积如山的尸体？抑或是他有了一辈子不愁吃不愁喝的金钱，所以把那颗已经丢了五十年的良心，又长回来了？

张半仙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只是在忍不住的狂笑间隙，询问王少仪：“凶手是谁？是谁杀了师父和师妹？”

其实之前的沉默已经有了答案，王少仪依旧不断搔着痒，他看着张半仙忍不住放声狂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眼泪顺着他的眼角不断流下：“师哥啊师哥，师父教我们阴阳五行，教我们方术秘术，我记得他好像说过，一个人要是带着遗憾走，是死不瞑目的，是不能投胎的，今天我就行行好，让你走的没有遗憾。”

王少仪笑着狰狞，五官都扭曲了起来，他招呼王三儿过来替他搔痒，自己则是走到了张半仙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把小师妹许配给你。师哥，我不服你知道吗？那天我喝了酒，去找小师妹，我问她，她是不是不喜欢你其实喜欢我，再怎么样，她喜欢的也应该是我，可是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她说她喜欢的竟然是你……”

张半仙的思绪回到了二十来岁的时候，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年山上的桃花刚刚盛开，张半仙特意去摘了几朵又大又红的花瓣，用红绳穿了起来，做了一个头花，他轻轻把头花扎在小师妹的脑袋上，他想拽几句诗，可憋了半天，只说出两个字：“好看。”

小师妹的脸比桃花还红，她说：“我要是告诉我爹，他非得再把你打一顿不可。”

那年小师妹死的时候，她的脸也红红的，是那种憋着，透不过气的红，就好像他现在一样。

王少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不服，师哥，我想强要了她，可小师妹真是贞洁烈女，她誓死不从，无奈之下，我只能掐着她的脖子，她慢慢的不动了，也不喊了，她全身没了力气，就像是一块烂泥一样。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师傅看我的眼神。每次看到这种眼神，我就受不了，我就愤怒。”

王三儿不断搔着张半仙的脚底板，张半仙笑得几乎喘不上气，他想说什么，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师妹的喊叫声还是惊动了师父，师哥，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拿刀捅了他的肚子，我只能用刀抹了他的脖子。我原本不想这样的，我不想杀了师妹，我不想杀了师父。可我不服，我不明白，为什么师父喜欢你，为什么师妹也喜欢你。就是这个眼神，就是你这个眼神，这种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三儿，别他娘的歇着，继续挠。”王少仪看着王三儿，恶骂了一声。

“后来我想想，师哥，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就以小师妹的姿色，不过也就是普通的村姑罢了，论模样，论身材，哪一点能和城里的女娃子比？就师父留下的那些家产，拢来拢去，又能换多少银子？放到现在？又能值多少大洋？人啊，在什么眼界就考虑什么眼界的事情。就像地里的农民，他就只考虑一亩三分地的事情。”

王少仪叹口气：“如若让我回到过去，什么小师妹，什么师父，什么破庙，什么破山，都留给你，通通都留给你。我王少仪的眼界不在那一亩三分地，师哥，知道了真相，你总能瞑目了吧？”

张半仙之前想说话，可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他只是笑着，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