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小产了。

虽然这个结果，陆策早就知道要发生，但孩子真的没了，他的心头还是像掉了一块肉一样。

他对这个孩子是很有期待的，甚至比对姜姵儿的孩子更期待。

但是......

这个孩子也离他而去了。

大鸿胪进宫后，就听说自己女儿小产了。

老父亲少不得老泪纵横。

一方面是心疼女儿，另一方面也是可惜那孩子。

而此时，躺在床上的皇上奄奄一息。

泪痕未干，她有些木纳地看着身边的宫人，身体的疼痛早已经让她麻木了。

“皇后娘娘，皇上和大鸿胪都在外面。”一位老嬷嬷说道。

她就像没有听到一般。

“皇后娘娘......”

“请阿爷进来吧，我有话与他说。”皇后的声音极为平静。

在孩子离开身体的那一刻，她曾经惨叫过，不是因为疼，是因为知道孩子离开她了。

“皇上......”老嬷嬷迟疑了一下，意思是皇上还等着。

“怎么，耳朵聋了？”皇后冷着声，老嬷嬷立马称是，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一帘之隔，站着头发都已经花白的大鸿胪。

她把身旁的宫人都给打发下去了，还让宫人出去把门关好，就是皇上也不许进来。

“阿爷......”她轻轻唤道。

大鸿胪在帘子外应道：“皇后娘娘请讲。”

“阿爷，当年，你若是没有逼着我嫁给他，那该多好啊。哪怕是你觉得我坏了名声，把我嫁给谁家做妾，也是好的。”

她的声音悠悠传来。

“皇后娘娘......”

隔着帘子，老父亲跪了下来。

“拼了这条命怀的孩子，如今孩子也没了。我这身子，别说是再怀孩子了，恐怕就是再多活几年，怕也是奢望了。阿爷，如今这么个结果，是你想要的吗？你后悔过吗？”

一连两问，老父亲泣不成声。

“阿爷，帝王这条路，到底是条不归路。我也庆幸，我的孩子是没了。若是活下来，他又能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呢？”

“皇后娘娘，切不可这样想啊。你还年轻，调理好身子，将来......”

“将来等着他嫌弃我吗？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后，就算他让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后宫的那些贱人，又能把我放在眼里吗？

我多活一天，也不过是多受一天罪罢了。阿爷，以后，你也别进宫了，咱们母女，不复再见，就此作别吧。”

说完这话，皇后已然泪流满面。

大鸿胪跪在地上，一声声地叫着‘皇后娘娘’，陆策在外面等得有些着急，又听到大鸿胪的哭声，也就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冲了进去。

床榻之上，污血还能随处可见，皇后的脸色惨白，像是没有一点生气一般。

她就那样直直地看着陆策，“皇上......”

她这一叫，陆策的眼泪当即就下来了。

陆策扑到床上，抱着她的身子，紧紧地，“皇后，没事的，没事的，孩子还会有的，咱们养好身子就是。我一定找最好的药给你......”

陆策有些语无伦次。

皇后小产这事，已经在宫里传开了。

妃嫔虽然表面上都替皇后伤心，实则不知道多高兴。

皇后的孩子没了，她们就有机会给皇上生下皇长子。

而皇后的身子，大家也都能猜到，以后怕是没机会再怀了。

就算她再得宠又如何，生不出儿子来，再得宠也只是个不下蛋的。

姜姵儿看着窗外下起的雪，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她伸出手去，那雪花落在掌心里，“孩子，阿母替你报仇了。”

对于陆策来说，大概就是屋漏又逢连夜雨，最近就没有一件好事。

太皇太后得了消息，连连叹惜。

她已经这把年纪了，从前操心自己，后来操心儿子，现在还要操心孙子。

她不想再操心了，她还能活几年啊。

叫了宫人掌灯，于下雪的夜里，老太太去了太庙。

太庙里供奉着大南王朝的历代祖先，这里有她的男人，以后会有她的儿子、孙子，上了香，烧了纸，这把老骨头到底是跪不下去了。

她就那样淡淡地看着一个个冷冰冰的牌位，目光最后落到了先帝的牌位上。

“你看你留下的烂摊子，若是早些快刀斩断麻，又何至于此。陆家的子孙，已经剩下不下多少了。今夜，又送走了你的孙子，也不知道这是你的报应，还是你儿子的报应......”

老太太喃喃自语。

她一个人在太庙里待了许久，直到陆策赶来。

是老太太让宫人去请陆策来的。

静安王的事一直这样放着，但到底还要办的，时间拖得越久，朝臣们越有意见，最后再闹出什么乱子来，也未可知。

陆策先给先祖们上了香，然后跪着磕头，想要起来的时候，老太太按住了他的肩膀。

“皇帝，这里无人，也就咱们祖孙俩。你对着陆家的烈祖烈宗跟我说句实话，你当初是不是答应过静安王什么？”

陆策不答。

“皇帝！”

老太太不怒而威。

历经几朝风云，事情看得太多了，有些事，见一角便能猜出个大概来。

“六年前，静安王回京，是你让人在先帝面前谏言的，对不对？”老太太又问。

陆策没有回答。

“因为你想请静安王出山，所以许诺了他，要替他给世子报仇，除了李继，是与不是？”

陆策仍旧不答。

老太太就着手里拐的那根拐杖，打在了陆策后背上。

“说话！你许下的事，自己食言了，所以才得了今天的报应。皇后怀不住孩子，是她身体不好，但也是你的报应。”

老太太说着，又一拐杖打在陆策身上。

“说！”

老太太再要落拐杖的时候，陆策应了一声，“是。”

“是我许诺了静安王，也是我请他出山，请他帮我当皇帝。我有什么错，这个位置本来就是谁有本事，谁抢。

父皇一直犹犹豫豫，是他给的机会，我为什么不用？太皇太后喜欢平都王，那当初为何妥协，你也大可扶平都王上位......”

陆策心情也不好。

本来就一堆烂事，加上又刚没了孩子，还被老太太这样打，他是皇帝啊。

“你......”

陆策侧头看着太皇太后，双目带了些狠意，“太皇太后想换了我这个皇帝，现在也来得及。程不言手里握着大南几乎一半的精兵，他要想拥谁当皇帝，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太皇太后被气得不行，甩了陆策一巴掌。

“一国之君，说话如此不负责任。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临江王，还是那个浑小子，你......”

“一国之君如何？先帝与静安王还曾结拜为兄弟，但静安王功高盖主的时候，先帝不也想除之而后快嘛。

不敢拿结义兄弟下手，怕自己立下的誓遭到报应，就弄死了世子。跟先帝比，我可是光明磊落多了。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兑现跟静安王的承诺吗？

那是因为要保住先帝的名声。他这个皇帝是有多糊涂，让李继害冯青，居然还下了明旨，我若是动了李继，先帝的明旨就得在大南传遍。

堂堂大南的皇帝，做的事情如此上不得台面，还得让我给他擦屁股，到底是谁更不负责？

你以为我不想除掉李继？他在龙城多年，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我若是在京城对他动手，你信不信，龙城的大门立马对突勒人大开，这些年的血仇，突勒人巴不得来杀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