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师傅不在，林萍不免有点失落，但是，她也没急着走，而是找到了师叔，表明来意，师叔安排她在禅房住下。

所谓禅房就是一间屋子两张硬板床，两床之间放着一张三斗桌，一把椅子。

房顶上挂着一个灯泡。

玻璃窗户用白纸贴着。

林萍是中午到的，下午帮着厨房准备斋饭，洗洗涮涮，晚饭后就跟着师叔来到大殿，师叔诵经她打坐。

晚上师叔问她需不需要陪伴，林萍说不需要。

各自回禅房睡下。

寺院里没有电器，出家人不看电子产品，除了打坐诵经就是打扫禅房佛堂。

日复一日。

因为头天睡得早，第二天刚蒙蒙亮，林萍就起床了。

本来想找师傅释解内心苦闷的，现在师傅不在，她嘴上不说，内心却一直不得安宁。

林萍绕着佛堂后面的山路，拾阶而上，白天这座山时不时有游客出入，虽算不让熙熙攘攘，也人流不断。

像今天这么早，这么清静，林萍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她一个人慢慢地走着，沿途鸟儿在林间鸣唱，偶有松鼠一闪而过，蜥蜴在草丛中悉悉簌簌，露珠挂在草尖儿…

一切都那么静怡美好。

林萍也任由自己思绪纷飞。

她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的一再退却到底是不是一种成全？

她觉得世人本苦，相遇是缘，不能给予温暖也绝不互相伤害。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不争算不算懦弱？

她觉得该是你的终是你的，不在此处在彼处。

可是，一再退让，为难的终究是自己。

到底是自己善良还是懦弱？

林萍知道这次事件是自己有错在先，不管公司的规章制度是否合理，你接受了就要遵守，违反了就要接受处罚。

别人没有执行，但是别人幸运，没有被撞破。

可是，林萍心疼。

她不舍的不是这一笔收入，是她离她的梦想没有更近一步。她蹉跎了半年的岁月。

林萍斤斤算计。

她想有个家，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一个可以把妈妈接出来，给妈妈遮挡风雨的家。

她能想象妈妈带着妹妹在那个环境里的忍辱负重，忍气吞声。

她想让妈妈早点脱离苦海。

她想要的不多，一个家，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管大小远近。

她不能带着妈妈租房子，居无定所，那样只能让妈妈觉得自己是累赘。

就这么一个愿望。

林萍每一天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个信念。

她无人倾诉，无人依靠，她要靠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攒一个家。

她不能懈怠，晚一天，就是妈妈耻辱多一天。

林萍心里是有个认知天平的。

她没有想过要去找公司“理论”。

但是，她也是凡人，她心不甘。

所以，她烦恼。

她需要发泄，需要倾诉，需要一个出口…

沿山路走了一圈，林萍看时间不早了，就往回走。

刚走到半山腰，迎面走来师叔，虽叫师叔，师叔实则也是一位尼姑，师叔不过是佛门辈份称呼罢了。

远远的林萍喊：

“师叔。”

“回去用斋饭吧…”师叔冲她喊，有点小时候妈妈满大街喊我们回家吃饭的感觉。

走到师叔面前时，师叔突然说道：

“悟缘，师叔看得出你这次来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虽说师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师叔知道你一定是遇到心坎了…”

林萍不说话，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这件事发生以后，第一次有人关心她。为了不让师叔说出“想哭就哭吧”，她先一步从师叔身旁跨过，走到下一个台阶背对着师叔站定。

师叔在她的身后，接着说道：

“悟缘，你知道师傅为什么赐你法号悟缘吗？”

林萍回过身来，看着师叔摇摇头。

“师傅希望你能领悟到缘来不散缘散不来，不是定数皆在人为…”

“现在师傅不在，什么事我也不便打听，我把师傅的本意告诉你，希望能缓解你心中的苦闷…”

“谢谢师叔。

林萍说完，定了数十秒，憋回去眼泪，她跨上来一只脚，倾身上前搀着师叔的胳膊，一起朝山下走去。

林萍在师叔说出那句“我也不便打听”的时候，本想说明事情原委经过的，当时是想，说来太话长了，又是凡尘俗事…

现在细想“缘来不散缘散不来，不是定数皆在人为”这句话，林萍想，好在没说，真不值一说。

是自己太急功近利了。

也好在师傅不在，一切都似冥冥注定。

要是一来就见到师傅，自己可能就“脱口而出”了。

多么不值一提的事啊，放在生命长河里，只是一个插曲而已。

想到此，林萍心里敞亮多了。

心情敞亮了，胃口也好了。

林萍这才想到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

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份菜，还吃了一个馒头。

粉条白菜炒豆干，好像每次来都是这个斋饭。

佛门不吃荤腥，青菜粉条豆皮豆干，也就这几样翻过来调过去搭配着做。

但是格外香。

吃完饭了，林萍帮着刷洗蒸屉，收拾厨房。

刚想看看时间准备返程的时候，“嘟嘟嘟…”手机响了。

她用两根手指夹出手机一看，竟然是关志杰！

林萍接起电话，用肩膀夹着，在水龙头下冲手。

“喂，林萍吗？我是关志杰。”

关志杰自报家门。

林萍手机里存着他的名字。

就是这个名字一下子又把林萍拉回了那个闹哄哄的开盘现场，那个满是人的售楼处门前广场…

林萍一只手在衣服上蹭蹭，拿起电话，说道：

“我知道。”

这一次，她没有客气地说：“您好关先生。”

关志杰也没有客气：

“林萍，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跟我说一下吗？”

“我今天来签合同，你不在，你同事跟我说你离职了，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你的…”关世杰想说朋友，又觉得不妥。

“我是你的客户，你不在是不是应该告诉我。”

此刻，关志杰就坐在售楼处门前的太阳伞下。

拨打电话的时候他还翘着二郎腿，现在已经放下了，好像这样才能用力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不对，是激动。

也不对。

反正就是不平静。

“不告诉我也罢，为什么骗我？”

关志杰想想就来气，那个叫杨小洋的，自己来选房的那天就是她告诉自己林萍临时有事走了。

他当时还想，什么事这么着急，他选房都见不到她人。

这也不是她平时的职业素养啊！

还想着今天来签约问问她。

一大早发消息告诉她自己今天来签约，等半天没有回复。

没有回复也就罢了。

自己到了她竟然还不在。

不在也就罢了。

那个叫杨小洋的跟他说：“林萍今天有事，您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要不是看她还算热情，一定投诉她撒谎。

因为关志杰到了签约室就知道事情不对。

别的客户签约，虽然有客服人员，但是销售人员都全程陪同，嘘寒问暖，端茶倒水…

杨小洋把自己往这儿一扔就忙别的去了。

一会儿又领进来一个林萍的客户。

这么多客户签约，林萍竟然不来？！

太不正常了。

关志杰还是聪明的，他悄悄问帮他签约的客服人员，林萍去哪儿了。

客服头都不抬地说：“她离职了”。

从容的样子说明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可是自己不知道。

更可气的是刚才那个叫杨小洋的还跟自己说“林萍有事”。

太可气了。

现在关志杰也没有签约，他等林萍一个回复。

林萍等关世杰“审问”完，问道：

“你现在哪里？”

“我现在你售楼处门口。”

关志杰还在愤愤不平。

“你等会儿还有别的事情吗？”

林萍又问。

“没有。我今天就是来签约的，签完了我还有两件事情处理完就回沙城，那边一各项目等我回去。”

关志杰稍稍平复一点了。

“那你开车了吧？开车了的话就来接我吧，我在妙峰山。”

林萍直截了当地说。

“啊，你去哪儿干嘛？你真的辞职了是吗？”

关志杰忍不住又问道。

“见面再说。”

林萍回答他。

杨小洋看着关志杰在外面太阳伞下打电话。

她猜大概是打给林萍的。

因为他告诉客服人员“你先办理别人吧”。

从开盘到现在整整3天，三天，除了开盘当天晚上她发消息告诉林萍，李莉和关志杰选房结果，杨小洋没有给林萍再打一个电话。

更没有告诉她其他客户选房情况。

忙是主要原因。

确实忙，除了自己的客户，还有林萍的客户，没有销售人员的客户是没人愿意管的。

平时你在职，即使你没来，你的客户来了，为了同事情分也会有人照应一下。

现在你都不在了，一个没有业务员的，选过房的客户，是最不受待见的客户。

无利可图。

杨小洋不一样，她支起耳朵，削尖脑袋冲上前接待林萍的客户，她觉得那是给林萍的照顾。

每一个签约的客户，核对房源信息，核对客户身份，核对户型、面积、楼层、朝向、楼座，核对价格，单价、总价，确定首付，贷款年限、贷款方式…

然后打印合同，装订合同，再签字…

两天下来，杨小洋的嗓子都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