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睁开眼睛，两根巨大的石柱出现在视线之中：起诸善法本是幻，造诸恶业亦是幻。

顾深脑中电光闪过，他想起很久以前，在前往永潭县的牛车上做过的那个梦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他在这之前最后的记忆是与高谊、采云争夺夜叉印，夜叉印被他夺到手，不过他的右手也变成了白骨，此刻他的右手皮肤血肉还在，掌心却捏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黑铁印章，印钮是一条虬盘的三头蛇，栩栩如生，甚至连鳞片毒牙都雕刻得极为精致。

之前夜叉印散发着不为天地所容的气息，被天地间狂暴的毁灭气息所笼罩，在这里却平平静静没有一丝波动，安静地躺在顾深的手掌中。

顾深翻手把夜叉印抓在手中，站起身来，他记得两根石柱的前方有一方书桌，不过与上次梦到的情形有些不一样，这一次，这片空间中弥漫着淡淡的白色雾气，所有的东西都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顾深穿过两根石柱，朝前方走去，雾气朝两侧分开，那方书桌出现在顾深的眼前，不过他马上停住了脚步，身体僵直，绷成了一张紧拉的劲弓。

一个白衣高冠的文士，正拿着桌上的毛笔，在一张纸挥毫洒墨， 上次所见的大册，随意地放在旁边。

“你是谁？”顾深张口询问，立马意识到了不对，他确信自己把这句话说出口，但是耳朵却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这句话像是被抹去了一般。

文士顿笔抬头，看着顾深，笑了一下，张口说了一句什么，顾深什么也没听见，文士轻轻叹气，挥了挥手，顾深眼前一黑，身体再度传来坠落的感觉，脚底一顿，发觉自己已经落在了地面，眼中是荒芜的雪原，视线极远处，是在地平线上缓缓起伏的黑色群山。

他抬起手来，夜叉印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一阵凌冽的风从他的背后吹过来，风中带着一丝熟悉的香味，顾深把夜叉印包在掌心，转过身，李染薇架着一道绿色遁光，从空中落下来，她满头汗珠，大口喘着气：“你跑得好快……夜叉印呢？\"

顾深抬起手，让李染薇看到他手中的小印。李染薇的眼中闪烁过异样的光彩，不过她并没有伸手来拿，而是问顾深道：“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顾深摇摇头，他并不想告诉李染薇，关于那个神秘的空间的任何事情。

李染薇慢慢说道：“果然如传闻中所说，牧魂人能够遮掩天威探测。”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染薇抬头看了一眼顾深，笑眯眯地反问道：“你说的一切，是什么？\"

“牧魂人、扭曲、宇文成德……”

李染薇转过身，在荒野中朝前走，顾深意识到她的脚底并没有踏踏实实地踩在地面上，而是飘在空中。

“从头说起吧，三十年前，宇文成德和高谊来到北辽皇朝，用道行修为压制皇道气息的侵蚀，成为了北辽的国师，那个时候，宇文成德已经阳神九转，距离褪凡飞升只有一步之遥，高谊阳神八转，二十年内有望褪凡飞升，但是两人在北辽皇庭相遇，都做了一个决定，封印修为，寻找上古时代的宝物，参悟正统道传。“

“此界的根本法则在上古时期被大能扭曲过，在山中不算一个秘密，但是几千年来，没有人知道逆转扭曲的方法，无论是凡人还是山中修道者，都已经习惯适应了这种扭曲，只是对于山中修道者而言，这种扭曲体现得更加明显，最典型的，就是随着修行的增长，身体和精神都会付出越来越大的代价。”

“几千年来，有无数的山中修道者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天地间的扭曲规则越来越稳定，修道者的修为上限也在不断下降，早年褪凡境只是修行道路的起点，在此之上还有合道、步虚、寂灭等境界，举手投足之间搅动天地风云，移山填海，更往上走，更有无垢、太上、源始等传说境界，这些境界的大能能够轻易穿梭虚空，往来无碍，更初步掌握天地间最根本的法则，能够悄无声息的抹杀一个人的存在。“

“然而自天地扭曲之后，合道境以上的大能便无法在此界生存，必须破开虚空前往域外，只有合道境以下的修行者能够留在此界，你所看到的薛踏云、宇文成德已是此界顶尖的修行高人，却也无法抵抗一只数万凡人组成的军队，就连作为普通人的凡世皇帝的皇道气息，也能够侵蚀磨灭他们的修为，这在上古时代是绝对不可能的，那时候的修道者，是此界真正的主宰，人间更没有这么多凡世王朝的存在，各大名山仙境，都为各修真门派所拥有，然而数千年前的变故发生之后，很多大门派使用绝大神通，将山门整个移往域外，留在此界的山中道场，都是当年修道者看不上的地盘罢了。”

顾深问道：”那域外是什么样子？“

“域外是一片贫瘠的虚无，只依靠各大门派的洞天福地维持，一旦离开此界进入域外，便再也无法回来了。”

说到域外的时候，虽然李染薇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是顾深还是从她的话语中听到一丝恐惧之意，他有些奇怪，只是一片贫瘠的虚无地带罢了，无非是太空？不过李染薇的话不尽不明，也许还有很多细节隐藏在其中她没有讲出来。

顾深低头看向手中的夜叉印，“你说夜叉印中藏着摆脱世界扭曲的方法，那这个方法到底是什么？”

李染薇灿然一笑：“就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

李染薇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夜叉印是上古时期的珍宝，但是在如今天地下，与废铁无异，那是因为被天地法则压制，在夜叉印的周围修行，能够不受扭曲规则的影响。”

她打了一个比方：“在黑夜里找一根蜡烛很容易，但若是在一个火堆中找到一根燃烧的木柴，却不那么简单。”

两人说话间，已经越过了一座山岗，东面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夜空中也只剩下最亮的星辰还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