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深愣神的这一电光火石的瞬间，一道极细的血光从远处的黑暗中游动过来，凌厉地在阵法中穿梭而过，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从血光中凝结出身形，伸出枯瘦的手爪，抓向采云背上的黑色石碑。

远处的颜若华惊呼出声，“高谊长老！”

顾深和高谊两人的手同时触碰到采云背上的石碑，两人的身体顿时巨震，黑色的烟气弥漫开来，顾深一看，两人的手掌正在消失，表皮正在飞速地分裂成无数黑色的碎屑。

高谊仰头张口，嘴唇一直裂开到耳朵根部，露出血淋淋的脸部肌肉，一条白色如同虫子一般的东西从她的喉咙深处探出来，绑在了石碑之上，石碑被扯离了采云的背，顾深和高谊这才看到，石碑与采云的身体接触的地方延伸出了无数黑色墨汁一般的细线，深深地扎入了采云的身体中。

一枚巴掌的黑色印章镶嵌在石碑的顶端，黑色细线正是从印章的底部延伸出来，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不停地扭动。

采云的身体一直被石碑压得弯下腰，随着石碑被高谊扯离，她的背也挺直起来，一朵黑色血肉形成的巨大花朵从她的腹部浮现，花瓣化作一根根长长的触手，将石碑紧紧地绑住，与高谊陷入了僵持之中。

顾深的身体闪耀出明亮的白色光芒，他触碰到石碑的手掌已经只剩下白骨，只是他的骨头散发出莹润的金色光彩，他感受不到血肉丢失的剧痛，朝石碑顶部的夜叉印抓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看上去紧紧镶嵌在石碑中的夜叉印，轻轻松松地被顾深取了下来，被他散发着金光的骨节抓在掌心。

顾深双腿一蹬，身体轻飘飘地往后退，体内元气飞转，如同一片飘飞的羽毛一般，采云和高谊同时出手，却只撕下了他的一片衣角。

夜叉印离开石碑之后，石碑与采云身体之间的黑色细线飞速地凋零枯萎。高谊将石碑抱在怀中，狠狠地看了一眼飞掠远去的顾深，自己的身体连同石碑再度化作一道血色流光，消失在群山的黑暗中。

宇文成德站起身来，采云脱力倒在地上，她抬头看上高台上的宇文成德，低声道：“师尊……采云无能……”

意外的是，采云并没有从宇文成德脸上看到多少失望愠怒的神色，他神色平静走下高台，低头看着采云的背，那里血肉模糊，甚至能够看到白森森的脊骨，无数道小虫一般的细丝在她的骨头血肉间游走。

宇文成德伸出手来，目光中带着怜悯的情绪，不过这种怜悯并非针对身负重伤的采云，而是在她背上骨肉中游走的黑线。宇文成德伸出手掌，轻轻拂过黑线，如同老农抚摸自己亲手种下的麦子一般温柔。

……

颜若华早就与李染薇失散，石碑与夜叉印分离的瞬间，李染薇身形如泡沫般破碎变幻，朝顾深离去的方向追去，而颜若华身体化作血光，朝高谊离去的方向飞遁。

群山之中，黑暗得不见一丝光亮，就好似天上黯淡的月光被黑暗的群山所吸收，只有群山深处，有一丝隐约的红色血光在波动闪烁。

北地的山峰与江南地区大不一样，大多怪石嶙峋，山上没什么草木，光秃秃一片，这才能够让颜若华在茫茫群山中看到那道如呼吸一般起伏的红光。

颜若华架起遁光，朝红光闪烁处落下，这是群山环抱中的一个低矮的平台，满头白发的高谊瘫坐在地面上，面前立着那块半人高的石碑，石碑上的文字上以被高谊的鲜血填满，颜若华走上前一步，高谊立即寒声提醒道：”若华，不要看！“

颜若华想起顾深之前的遭遇，连忙闭上了眼睛，问道：“师叔祖，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石碑是什么东西？”

高谊的声音气若游丝，慢慢道：“这是天地间最初始的那一批‘扭曲’，用来镇压夜叉印的天斗碑。”

颜若华从未听说过这件宝物，也不知是李染薇有意隐瞒还是她也不知道这件宝物的存在。

高谊接着说道：“，若华，你转过身来，不要看石碑上的文字。是那个窃道人骗你说夜叉印可以让你摆脱此界的‘扭曲’吧？她骗了你，我们这些山中承道者，自出生起，便是扭曲的造物，无法通过夜叉印获取上古正统道传，反而这件天斗碑，被那位大能改造过……”

轰隆隆！天空明明挂着一轮明月，月光却无法照到这里，还不断地响起震彻天地的雷声和划破夜空的闪电。

高谊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她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之色：“若华，我的时间不多了，这块天斗碑交给你了，等我的血液浸透上面的上面的上古文字，你就可以感悟其中的道意，这是世间最顶尖的道传，现在所有的山中道脉，不及其万分之一。”

在颜若华的背后，高谊的血液正在填满阴刻在石碑上的文字，血色的光芒反而逐渐内敛起来，颜若华扶着高谊站了起来，她的身体极为瘦弱，干枯的手掌紧紧地抓着颜若华的肩膀，在颜若华耳边，从牙缝中间挤出一段话来：“这个道传非常重要，你还年轻，很有希望阳神九转成就褪凡境，到那时，你就知道，这个道传才是你面对大恐怖的保命之物……”

“大恐怖？”高谊的话让颜若华浑身发冷，她意识到修为远高于自己的长老高谊，情绪极其绝望，那是一种面对某种事实的极度无望和灰暗。

两人的视线中，夜叉印现世的那个方向，亮起一道笔直的苍白色光芒，通天彻地，几乎将整片原野都照亮。

高谊轻轻拍了拍颜若华的肩膀，“看吧，宇文成德这样的阳神九转宗师，也在拼了命地拯救自己的命运。”

颜若华满腹疑惑，她转过头去看高谊，却发现她已经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笑意，永远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