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芳穿过花园向后院走去，无意间看到花园凉亭里灯还亮着，抬头看看月色，子时已经过了，这么晚不回去休息还有心思在院里赏月的，府中除了林景晖不会再有其他人。

李敬芳思量片刻，转身向凉亭走过去，一股浓烈的酒香由远及近散发开来，林景晖独自在喝闷酒，李敬芳放慢脚步跨上台阶走进凉亭，在林景晖对面的位置坐下，饶有兴致的看着林景晖庞察言观色，轻声问道：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林景晖转头看着李敬芳，眼中神色淡然平静，浑身周正一派君子作风，林景晖浅浅冷笑，一手扶着额头撑在桌上若有所思的反问道：

“你不也没休息？”

李敬芳舒展眉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趣味笑意，温和清冽。

“对酒赏月，三少爷好雅兴。”

“幸灾乐祸啊？少说风凉话，一起喝两杯，祝你们南下顺利。”

林景晖慵懒的拎起酒壶倒满酒杯递给李敬芳，再将自己面前酒杯倒满，端起酒杯和李敬芳轻声碰杯，然后先干为敬。

“谢谢。”

李敬芳端起酒杯颔首致意，抬手将杯中清酒饮尽，问道：

“景晖，你想去泉州？”

“是，但老头子不允。”

“大人疼你，他不想让你涉险。”

“呵呵，我谢谢他好意！一把年纪了还跟我动手，我不要脸面的吗；我若真跟他计较，他打得过我吗？”

林景晖忿忿不平酒性微醺，李敬芳浅浅一笑。

“大人和你动手？这不可能，除非你言行过激失了分寸。”

林景晖低头沉默，继续往杯中倒酒，然后端起酒杯仰头饮尽再倒满，李敬芳握着酒杯迟疑片刻，拎过酒壶倒满酒杯一口饮尽，犹豫道：

“你不辩解，就是我猜对了。”

林景晖闷闷不乐的点头。

“老头子不许我跟你们南下，他让我与别人相亲。”

“好事啊，看你平时逗弄承毅带他四处玩耍，十分喜爱，大人以为你想早点成家，所以帮你安排相亲，有何不妥？”

李敬芳轻声安慰，林景晖不悦的盯着李敬芳，没好气的训道：

“去你的，当小爷我什么人啊；我若要成亲，必须是我心仪钟情之人，绝不因其他任何目而屈就。”

“呵呵，这么说，三少爷定然是有中意之人。”

李敬芳打趣的看着林景晖，二人继续碰杯仰头饮酒，林景晖桃花眼眸光莹亮恍惚，抬起头深深看向夜空中的明月，无奈的轻声叹息，眼底闪现几分凄凉。

“‘明月’，这个名字好听吗；她知我冷暖晓我困苦，我奋力考取功名只为榜上有名，仕途扬名后娶她过门共度一生，可当我荣耀加身寻她求亲时，她却早已嫁做人妇成了尚书夫人，那个什么鬼尚书比我老、比我丑，但比我位高权重…最终她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只书信告知我祝福她忘了她，那时我才明白，林景晖不过一个人皆可用、人皆可弃的笑话！李敬芳，你可知心死是何等感觉？”

李敬芳看着杯中清酒荡起微微涟漪，时至今日恍惚明白，眼前这个外表光鲜华彩、纨绔成性的三少爷，谁人真的能看懂他？李敬芳浅浅摇头，打趣道：

“哦，原来我们风流潇洒的三少爷竟然被姑娘弃过，难怪谈虎色变，莫不是还放不下她。”

“切～小爷我是那种婆妈的人吗？”

“这个还真不好说，除非你现在有钟情之人，否则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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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有吧。”

林景晖收起伤感，轻声叹息，李敬芳好奇的追问道：

“啊？谁家姑娘，姓甚名谁，说出来好让大人帮你去提亲。”

“我不知道。”

“这算什么？”

“我确实不知道她姓甚名谁，是何来历，想再见她都不知道如何去找她，所以那日小爷喝大了才会把你当成是她，不然你以为小爷疯啦。”

李敬芳恍然明白，想起那件荒唐事不由得好笑。

“呵呵，难为你还记着，你撒酒疯打我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且当饶过你了。”

李敬芳将酒杯举起来，郑重诚恳的看着林景晖，眸光扫视桌上倒满的酒杯，林景晖爽快的端起酒杯二人互敬，轻声碰杯后仰头饮尽，相视一笑。

“行了，景晖，你这人向来洒脱，别不高兴了，也别和大人赌气了，我只问你，可是真的想去泉州？”

林景晖忽然眼前一亮，顿时思绪清醒许多，一阵兴奋涌上心头。

“是！想去，你有办法？”

“既然这样，那就少喝点酒，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我带你去见大人和他商议，但是先说好，一切要听从我们安排。”

“好，只要能让我去，怎样都行，你说了算。”

“就这样，不准你顽皮使小手段，记住了吗？”

“好了，我的亲哥诶，别啰嗦了，我这就回去睡觉，你也快回去吧，我听老头子说昨日你家承毅病了，有些发热咳嗽，你回去陪陪他们娘俩吧。”

“嗯。”

李敬芳点头回应，眸光温和明亮，林景晖放下手中酒杯，起身轻拍一下李敬芳肩膀，转身快步走出凉亭，李敬芳看着林景晖离开的身影，摇头轻笑。

夜深了，端午节后的夜晚没了凉气，凉亭外月光洒在地上，总显着有些冰凉如水。李敬芳走进自己和飞燕的小院中，一阵夜风吹来，扯起身上衣袍随意翻飞，飘逸中泛起几分萧瑟，隐约听见林飞燕轻柔的低吟浅唱。

“小乖乖，娘亲抱，乖乖安静睡觉觉。”

李敬芳轻轻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暖意扑面而来，林飞燕抱着怀中粉嫩可爱的小婴孩在房中踱步，小家伙在母亲怀中迷糊的小声哼唧，似睡非睡的握着小拳头，在林飞燕身上蹭蹭摸摸，样貌惹人怜爱，李敬芳上前小声询问：

“飞燕，他怎么样了。”

林飞燕抱着小婴孩迎上李敬，柔声回应道：

“昨日叔父给他看过，已经用银针过穴退热了，现在还有些咳，不过叔父说没有大碍，只要按时服药，过几日就能痊愈。”

“那就好，给我吧，我来哄他，你先去休息一下。”

“小心点，等他睡着了再放床上，不然让他发现了又要哭闹。”

“嗯。”

李敬芳小心翼翼的接过承毅抱在怀中，让小家伙竖起来趴在自己肩上，小脑袋靠在自己颈边，一手轻轻拍他后背，在房中慢慢晃悠走动，轻声安慰哄睡。

“承毅不怕，爹爹抱抱，乖乖睡觉。”

片刻功夫，小家伙歪着脑袋靠在李敬芳脸侧，嘟着小嘴儿甜甜的酣然入梦，红扑扑的小圆脸蛋儿稚嫩娇柔，细长卷翘的睫毛遮盖明亮的大眼睛，嘴角边一滴清亮的口水滴落，看着甚是可爱。

李敬芳轻轻放下小家伙打横抱在怀中，看着承毅安然入睡，心中温暖满足，深深疼爱，缓缓走到床边轻揉的放他躺在床上盖好薄毯，坐在小家伙身边小心拍背安抚，看着小家伙睡深沉了，才起身向卧房外厅走去。

林飞燕在桌边坐着忙碌手中女红，李敬芳轻步走到林飞燕身后，俯身双手抚上林飞燕的肩膀，轻声呼唤道：

“飞燕，照顾他累了吧，早些休息。”

“嗯。”

林飞燕抬头抚开额间鬓发，眼波嫣然，温婉柔情，利落的收拾起手上针线，将正在缝制的一件石青色衣袍叠放起来。

李敬芳一时恍惚，万语千言终难开口，低头牵起林飞燕的手握住，拥她入怀中静静感受踏实的气息，二人靠在一起彼此温暖抚慰。

“飞燕，周牧大人来了。”

“我知道。”

“他带来了一道圣旨。”

“嗯。”

“我要和大人去泉州赈灾，我…对不起。”

“别…”

林飞燕离开李敬芳怀抱，纤纤玉手温柔的捂上李敬芳的口，浅笑摇头。

“我的夫君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若遇苦难必要相助，况且一方百姓需要；你的佩剑和官服我都收拾好了，你且放心前去，我会照顾好小乖和自己。你们奉旨钦差南下，此次定要小心互相照应，我和小乖在家中等爹爹、爷爷和三叔早日归来。”

“飞燕，谢谢有你，让我一身戎装不冰凉。”

李敬芳拉过林飞燕再次拥进怀里，深深凝视，情不自禁，轻轻吻上柔软温热的朱唇缱绻悱恻，桌边烛火明亮的闪烁跳动，将二人的身影静静的投在地上…

里屋床上李承毅那小家伙握着圆润的小拳头放在脑袋一次睡得正酣甜，偶尔嘴角一翘，露出甜甜的笑颜，不知做了怎样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