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五个时辰过去了，在上阳宫当职时，李敬芳早在心中将事情理出了个大概思路，下职后回府，第一时间去书房找林澈，林澈在书案前查看手中验尸报告，桌上放着几本史料卷宗。

“大人，可有眉目了。”

“哦，敬芳回来了，过来坐，正等你呢。”

林澈放下手中验尸报告，将一旁的凳子拉到自己身侧，请李敬芳在自己身旁坐下，眼中神色略有缓和。

“说说吧，你有何看法？”

“大人，三处官邸同时起火绝非偶然，索府中的尸体虽被烧伤破坏，但死者颈部的外伤是生前所致，大致可辨是利器之伤，一击致命，应是专业杀手所为，大火燃起只是为了掩盖原有的事实。”

“呵，李将军目光果然锐利，验尸接过记载，所有死者均是被刀剑封喉，直取性命；尸体气管与肺部并没有烟雾灼伤，这说明大伙是在所有人死后才燃烧起来的。”

“果然是这样。”

李敬芳起身拿起桌上验尸记录一一查看，真的与自己此前判断一致。

“大人，这是恶性谋杀，手段何其残忍！”

“是啊，天子脚下，洛阳城中竟有这等恶劣势力，真是大隐隐于市。”

“大人，所有死者身份可有查明？”

“只有初步了解，具体还有待查证。对了，你看看这是什么？”

林澈从书案一旁取来一个小纸包裹，打开包裹递过去，李敬芳接过手中细细观察，又凑近口鼻处闻了闻，忽然间眼前一亮。

“大人，这是白磷，你在哪里找到的？”

“索府后院中一口水缸边沿，因为受潮，所以没有燃烧起来，我想这可能就是三处官宅起火的原因。”

“大人说的对，白磷极易被点燃，火起时天气干燥，阳光正好；只是这白磷是如何同时投进三处不同的府宅？”

“这就不得而知了，敬芳，我要你帮我在崇文馆查阅一点史料；你可知宫中例竟门？”

“知道，陛下在宫中特设的刑狱。”

“就查这个，除了这三处起火的官宅主人，我再写几个人的名字给你，一并帮我去查查。”

“是，大人。”

林澈伏在桌案上提笔写下一串人名，李敬芳从旁安静地等待，不知不觉的想起一件事情，林飞燕请自己去朱雀大街参加纸鸢会放风筝，朱雀大街似乎距离索元礼大人的府邸很近，也是同一日，索府燃起了大火…

正仔细思索着，窗外忽然一声雷鸣响彻天地间，刺眼的闪电击破长空瞬间落下，李敬芳一下子从思索中惊醒，背后一阵凉意，浑身一激灵。

林澈将手中写好的纸张折起来递到李敬芳手中，起身走到窗边随手关起窗户，再走回书案前，幽幽的叹道：

“这是今年惊蛰后的第一声雷鸣，要下雨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下职后去崇文馆就行。”

“是，大人，卑职这就回去。”

四月的风本已没了凉意，一阵疾风骤雨落下，还是带来丝丝清寒，李敬芳从回廊上走过花园时，不由的缩了缩身子。

稠密的雨幕中，花园里在夜色下最幽暗的角落，恍若有人影只身伫立，静静的接受大雨滂沱的洗礼；李敬芳眉头微皱，朝着那一抹略感熟悉的身影悄悄靠近过去，在距离身影几步之遥处停下脚步，定睛一看，竟然是林飞燕！

玉粉色荷子裙外罩淡黄色薄纱外衫被大雨侵润湿透，紧贴在身上，头上几缕散落的青丝湿漉漉的贴在后脖劲处，身上冰肌玉肤在湿衣下若隐若现，身形更加纤细瘦弱。

她好像在伤心哭泣，单薄的双肩在微凉的夜雨中轻轻颤抖，再细看一眼，她右边后背肩胛处一片隐约折皱的旧伤疤，让李敬芳心中泛起一丝酸楚，非礼勿视，悄然别过头，再不忍多看一眼，一声隐忍的叹息埋没在淅沥雨声中，正要转身离开。

“谁！”

李敬芳身后传来林飞燕一声清脆厉呵，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林飞燕陡然飞身过去寻着叹息声，狠狠击出一掌，重重打在李敬芳胸口，李敬芳毫无防备，身形一晃退开几步；待看清楚是李敬芳后，林飞燕连忙收回手掌，谨慎的问道：

“是你？你来干什么？”

李敬芳分明看到林飞燕眼底湿润泛红，素净的脸上泪水、雨水难辨不清，神情悲怆，楚楚可怜。

“林姑娘，你如此警惕戒备，出招果断决绝，可不像是戏班子出身。”

“要你管！”

林飞燕没好气的回斥一句，忽然发现自己全身湿透，衣衫紧贴身上，胸前皙白的肌肤上雨珠不断滚下，李敬芳正目光直直审视自己，顿时一股脑怒拥上心头，抬手举起巴掌向李敬芳狠挥下去。

“李敬芳，你无耻！”

巴掌正要挥下时，李敬芳一把抓住林飞燕手腕拦下，顿感手中冰凉柔软，细若柳枝的玉腕握在自己手中，弱不禁风，稍一用力就会被折断，李敬芳心中似被雷电瞬间击中，连忙松开手掌低头敛目连声道歉：

“对不起。”

“哼！”

林飞燕气氛的甩手转身，李敬芳举重若轻的问道：

“林姑娘，你身上染了什么脏污，要在这大雨里清洗干净吗？”

“闭嘴，不会说话你别说，没人拿你当哑巴。”

“好，我不说。”

李敬芳匆忙脱下自己身上藏蓝色织锦外衫，小心翼翼的披在林飞燕身上，仔细帮她裹好胸前领口，平静的轻声提醒道：

“林姑娘，雨夜泛凉，快回吧。”

李敬芳转身利落的走上回廊快速离开，徒留林飞燕在雨中一片茫然。林飞燕看着身上李敬芳留下的外衫，目光再次模糊在雨幕中。

上午巳时，李敬芳在西跨院偏厅中伏案书写，桌上凌乱地放着写好完成的各种信息和记录，等待墨迹完全干透后才能收起来叠放整齐。

“咚咚…”

听见门外传来叩门声，李敬芳无暇起身只低声回应后继续手上奋笔疾书。

“请进。”

门是开着的，林飞燕端着手中托盘端庄的走进房中，站在李敬芳书案一侧，托盘中整齐地叠放着李敬芳此前留下的外衫。

“李将军，你的衣服我洗干净给你送过来了。”

“谢谢林姑娘，你放下就行。”

林飞燕乖巧的将手中衣物放到里间卧房的桌上，再转身回来站在李敬芳身旁，犹豫的看着李敬芳欲言又止。

“李将军，那日是我冲动才出手打了你，我不是故意的。”

“哦，那方便说说吗，谁招惹你不开心了？”

“哎，没什么，都过去了。”

李敬芳不甚在意的回应，将手中最后写好的记录放到林飞燕身旁的桌边，再重新取了张白纸放在笔下，忽然略有玩味的抬头看着林飞燕。

“这么说来，你打我那掌，我就白挨了？”

林飞燕顿时娇羞的红了脸，陪上最甜的笑意，轻推一下李敬芳手臂。

“哎呀，李将军，你怎么还计较上了？别生气了嘛。”

李敬芳浅笑摇头，饶有兴致的在纸上落墨成书写下几个大字，林飞燕看见后，笑的更加欢快了。

“是林飞燕，不是李飞燕，李将军怎么还会写错字呢？”

“呵呵，是吗？我记得你说过，你不识字。”

李敬芳脸上温和儒雅的浅笑，林飞燕顿时哑然，俏丽的笑颜瞬间僵住，转喜为怒直直看着李敬芳，转头再看桌上写了一堆的字迹，“李飞燕”三个大字写的铿锵刺眼。

“李敬芳，你混蛋！又骗我。”

“到底是谁骗谁？”

李敬芳缓缓起身，考究的看着眼前林飞燕，眉目依然俏丽灵动，冰清玉洁，只多了几分让人琢磨不透的迷惑。

“卑鄙！”

林飞燕实在不堪李敬芳英气灼然的眸光，匆忙转身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