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林府后院书房里，林澈向往常一样在书案前翻阅书简，李敬芳将一杯热茶捧在手上，心不在焉的愣了很久，皱起的眉头舒展开了又皱起来，神色焦虑不安。

林澈偶尔悄然打量李敬芳几眼，一头雾水的不明就里，本想询问几句，转念一想又打消了念头，李敬芳若不开口，自己又从何问起，于是轻轻摇头，若无其事的继续翻阅手中书简。

李敬芳反复思量，犹豫不决，几次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因为实在烦闷，鼓足了勇气向林澈怯怯的问道：

“大人，卑职可能闯了天大的祸事。”

“无妨，大不了老头子把你也流放到岭南去，让你和景晖做伴儿。”

“大人，卑职没有说笑，我闯下的祸事比景晖严重多了，我……”

李敬芳又犹豫着难以启齿，林澈不甚在意的继续追问：

“说，接着说啊，我听听李将军能闯个什么祸事出来。”

“算了，大人别问了，我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李敬芳局促不安，实在不知如何表述，索性放下手中茶杯，连忙转身落荒而逃，急匆匆的奔出书房；林澈狐疑的向门外看看，不禁摇头笑笑，这小子，难不成他是招惹了谁家姑娘？

………

上阳宫御花园最深处，花草茂密郁郁葱葱遮挡的凉亭里，一位冠袍华贵、仪态万千的老妇人端坐在藤椅上，一位身着银青色常服头带襆冒的男子，人到中年后略微发福的身形老成持重，毕恭毕敬的站立于老妇人面前。

“林卿啊，洛阳的城门可是坚固？”

“陛下说笑了，大周的江山本就固若金汤。”

“老狐狸，收起这些客套话，今日在此处召见你，朕是要听些有用的。”

“恕臣愚钝，还请陛下指点一二。”

“哼，你个老狐狸，最近朝中立储之事沸沸扬扬，你岂会不知情？今日见你，朕想听听你的看法，莫要推辞，直言便是。”

此刻君臣之间，微妙的就像老友叙旧，却生死攸关；林澈细细整理思绪，暗自调整神态，故作轻松的道：

“陛下，立储终究是要面对的问题，无非是在宗亲之中选出贤明之人继任储君之位，备选之人都是陛下的血脉至亲，说白了，也是陛下的家务事，想立谁为储君全凭陛下做主；但是以臣个人愚见，子侄子侄，先子后侄，若是立了儿子为储君，陛下千秋万岁之后，配享太庙，承继无穷，若立了侄儿为储君，可前所未有让姑母入太庙承继的皇帝，陛下您自己想想呢？”

武皇陛下细细斟酌、推敲林澈的提议，一时间不加反驳，面色阴晴不定；片刻之后，抬眼看了看面前站立的林澈，虽是恭敬之态，言语尚且得体中肯，斟酌之下又无比锋利，一针见血。武皇陛下面色终于缓和下来，看着林澈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澈：

“林卿，朕此前梦到与先帝在长安大明宫中相遇，最近又常梦到凤凰折翼之景象，你有何看法？”

“回陛下，凤凰乃是尊贵的象征，双翼如同人的左右双臂；先帝至今留下二子，便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若能修护羽翼，重用二子，定能振翅高飞，尽享这万里长空，锦绣河山；话已至此，陛下以为如何？”

林澈趁势而上，终于松了口气，武皇陛下继续不动声色的打量林澈，认真思虑他话外之音，良久之后一声叹息。

“罢了，林卿，今日之事朕会慎重考虑，从长计议，你接着去应天门外守着吧。”

武皇陛下摆手起身，凉亭不远处的侍从、女官们快步上前接驾，消失在团花锦簇中。

数日之后，朝堂上云波诡谲，武皇陛下尽快处理完议事的奏折，静静等待立储的请奏呈上来，细细清算李、武纷争的党派力量，大朝会结束后，李敬芳接到密旨，随羽林卫大将军李昭德一同前往麟趾院执行秘密差事。

巳时刚过，二人带领羽林卫等在麟趾院宫门外，只待王庆之、张嘉富、李孝峻三人同行至宫门外，一众羽林卫拔出佩剑上前将三人团团围住；见此阵仗，三人立刻警惕，王庆之上前一步端正身上绛紫色官袍，紧张的诘问道：

“你等是何人，敢在禁宫之中手持利刃，想行刺阁部重臣吗？”

李昭德一手举起腰间令牌，威风凛凛中气十足。

“羽林卫奉旨诛杀奸佞，三位，准备好了吗？”

张嘉富忽然认出他二人身份，慌怒的指着李敬芳喊道：

“李昭德，李敬芳，你们敢擅杀大臣，不怕魏王怪罪吗？”

“大周何时成了魏王的天下，且由得他做主；你看看清楚我们敢不敢，李敬芳，动手！”

李昭德声音洪亮的发号施令，话音刚落，二人像离了弦的箭矢一般冲过去，不待三人反应过来，李昭德一间刺穿了王庆之的胸膛，李敬芳紧握绝尘剑横向举起，猛然飞身跃起，从其余二人面前飞速掠过，手中剑刃轻快狠厉，毫无半分犹豫，将二人同时一剑封喉。

李敬芳落地站定时，身侧张嘉富、李孝峻二人轰然倒下，绝尘剑剑刃上一滴殷红的鲜血慢慢滑落，一旁的羽林卫将士被眼前景象惊得呆若木鸡，李昭德心中隐隐震撼，看李敬芳平时谦逊恭敬，儒雅的像个书生，没想到出手这般狠绝，不由得称赞：

“李敬芳，好身手啊！其他人处理善后，我们回宫交旨。”

李敬芳冷冷的点头，凝望手中锋利的绝尘剑，对付奸佞之人出手无需迁延，才对得起这把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