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芳在刑部大牢中已经喝过足足六杯“追魂露”，熬过来的每个日夜都在脑中挥之不去，武承嗣仍关于“风云阙”之事仍然一无所获，实在苦恼至极。

难为牢中差役们却苦不堪言，这一日魏王武承嗣离开后，带头的差役实在看不下去了，找好了白药和绷带去李敬芳身边，利落的拿下他口中塞满的麻木，再解开他手臂、腿上捆绑的牛皮筋。

“兄弟，你手臂上伤口挺深，今日该换药了，我帮你包扎一下。”

“谢谢。”

李敬芳隐忍着胸中剧痛，皱紧眉头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颔首向差役道谢，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差役，眉眼间勾出艰难笑意，掀起左臂衣袖，露出尚未愈合的伤口；差役用烧酒擦洗伤口后撒上白药，火辣刺痛感让伤口微微颤抖，实在令人不忍。

“你忍忍，马上好了。”

“无妨。”

差役尽量轻快忙碌包扎好手上绷带，自己总算松了口气，收拾起手中药品和烧酒，禁不住心中好奇，脱口随意的道：

“兄弟，听说你是个将军，我叫张恒，你呢？”

“李敬芳。”

“李将军，以后魏王再来，兄弟们帮你劝着点，别让他对你太过分。”

“谢谢。”

二人闲聊几句，张恒不禁感慨，这兄弟当真是惜字如金，没有多余半句话，神色清冷孤傲的紧，看样子不似其他囚徒一般粗鄙暴戾，怎会得罪上魏王殿下？

李敬芳粗重的喘息着，放下衣袖靠在墙边坐下休息，暗自打量着满脸不解的张恒，看他干净的脸上机警的双瞳，一身制服穿的端庄整齐，样貌精神干练，缓了口气息轻叹一声。

张恒收拾好东西，并不急于离开，索性凑到李敬芳身边随意的坐在地上，轻拍李敬芳肩膀安慰道：

“李将军，来这里的任何囚犯对‘追魂露’都避之不及，魏王的逼供水从未失手过，偏偏对你无用，卑职打心里佩服你；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什么阙的很值钱么，魏王要你给他得了，何必受他如此羞辱折磨，卑职看着都疼，真的。”

“张恒，我若有‘风云阙’早给他了，但我真的没有，我也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李敬芳不紧不慢的回应，张恒豁然起身讶异的看着李敬芳，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原来魏王抓错人了，不行，卑职要去刑部告他。”

“你自便。”

李敬芳再不言语，继续低头沉默，“追魂露”留下的胸中剧痛分毫不减，李敬芳微微颤抖的身子艰难抵御一身伤痛，实在无暇思索其他更多的事情。

这一日，前来大牢宣旨召见的羽林卫比魏王武承嗣先到了，张恒喜出望外的打开李敬芳的牢门，神色轻松的带李敬芳走出去，松开李敬芳脚下镣铐，移交羽林卫将人带走面见圣驾。

上阳宫麟德殿屋檐高耸，明亮的阳光下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恢弘大气，尊贵无比；辰时朝会已经散了，文武百官相继前往各处办理公务；麟德殿偏殿中正位前垂着一道绵密华贵的珠帘，珠帘后隐约可见明黄色龙袍熠熠生辉。

“李敬芳，你可知朕今日召你前来，所谓何事？”

“回陛下，罪臣不知。”

李敬芳曲膝跪地恭敬的行君臣叩拜大礼，神色清冷坦然，不卑不亢。

“朕今日召见你，有问题要你交代清楚，你听好了，你身分文书上姓甚名谁、你的父母是何身份、哪里人士？你可认识一名叫孙仲才的人。”

李敬芳淡然苍白的脸上波澜不惊，再拜顿首礼平静的回应道：

“回陛下，罪臣自幼生在凉州，身分文书上名为李敬芳，先父李谦、先母李岳氏，世居凉州，一介平民。若陛下所言孙仲材是落霞村保长孙伯，他是落霞村德高望重之人，罪臣自幼与他认识。”

武皇陛下略微侧身优雅的靠在座位一旁，书案前放着关于刑部、户部、兵部对李敬芳的所有记载卷宗，此刻心中了然；默默合上面前摊开的结案陈词，再看手边整齐摆放着李敬芳身的身分文书和凉州参将官凭，思虑片刻轻声叹道：

“罢了，你起身说话。”

“谢陛下圣恩。”

李敬芳收了跪拜之礼沉稳起身，端立于殿前，身上袍服血迹斑斑，透过发髻散乱的几缕落发，苍白的脸上双眸明亮幽邃，单薄的身形端方笔挺，英姿飒飒；武皇陛下在珠帘后片刻失神，他与当年的晋王殿下确有几分神似，只叹斯人已去只能追忆。

“李敬芳，你此前护饷不利太过失职，以及你的特殊身份，朕已查明原委，既往不咎，你自由了。”

“臣叩谢陛下圣恩！”

山穷水尽处柳暗花明，李敬芳总算放松下来，脑中快速思索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心中坚持几许动摇闪念而过，一切，既往不咎？

“李敬芳，你重任失守，不再适合凉州参将一职；自汪皖伏法后羽林卫中郎将一职空缺，朕见你忠勇可嘉，英武果敢，先由你领了此职，尽快去卫府报道上任。”

啊？李敬芳一阵惊诧，凌乱的思绪应接不暇。

“回陛下，臣年轻无为，资历甚浅，担此要职实在不妥。”

“哼，你确实诚恳，朕便将你留在身边听用，你记着，若有二心，汪皖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朕信你坦荡，无论你是李敬芳还是李砚，朕从来不怕养虎为患，但愿你不要让朕失望，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就这样，你领旨谢恩吧。”

陛下口谕坚定决绝，由不得人疑惑不解、半句推辞，已然摆驾离去，徒留李敬芳错愕哑然，恍然回过神来俯身相送。

“恭送陛下，末将领旨谢恩。”

跨出麟德殿大门，李敬芳抬头认真仰望天空，盛夏已过初秋刚至，湛蓝澄澈的碧空万里无云，阳光明亮的刺眼，上阳宫草木葱茏，房舍巍峨屹立，一片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