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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似云间月

作者:紫雨千岁 | 分类: | 字数:56.1万

第126章 进京面圣(二)

书名:一似云间月 作者:紫雨千岁 字数:3458 更新时间:2024-10-31 00:52:01

第126章 进京面圣(二)

正说到此,有一众内监和宫女俯身陆陆续续地灌入,右手托着用黄色的绣龙布罩着的食盒,左手拿一条红罗绣的手巾,将食盒摆放在膳桌上。

宋仁宗赵祯缓缓斟了一盅茶在手,含笑道:“八皇兄今日回朝乃我大宋天圣年间的一件大事,朕今日让人备置了金龙迎宾大宴席,一定不能扫兴!”说着,他低声唤了身边的内侍一声“刘瑾。”

“迎宾”两个字脱口而出,说得掷地有声,不知道是宋仁宗赵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但是对于赵德芳而言,却听得格外刺耳,他抬眼望了望窗外如同临渊般的红墙,知道自己对于汴梁帝王皇宫而言,已然成为了一个外人。不知道,太宋的江山社稷是否也如同宫殿内醉生梦死的繁华一般,已经与自己无关,却始终是他心头最放不下的心事。

名叫刘瑾的内侍立马奉了一双象牙磨成的四棱镶金筷子,上端呈方形带棱角,刻有福寿祥瑞的祥云图案,下方呈现圆形镶有璀璨赤金,金光灿灿,一看就是珍品,让人看了爱不释手。

宋仁宗赵祯饮了一口茶,颇为动容道:“八皇兄与朕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年长了朕六岁,但是对朕照顾有加,每每朕犯了错被父皇责罚,八皇兄都会主动为朕担当,朕一直铭记在心。这些年来,八皇兄身体抱恙欠安,朕一直挂念在心头,近日命人特意打造了这一副象牙镶金筷子,祈福皇兄乐乐陶陶,称心快意,福寿无疆!”

赵德芳眼波微微一动,略一思忖,低眉躬身推让道:“皇上的一番盛情美意,微臣感激激涕,但是请恕微臣不能承受这份厚重之礼,还请皇上收回象牙金箸。”

宋仁宗赵祯鼻翼微动,还不等脸色沉下来,丞相韩琦便察言观色在先,目光往赵德芳身上一扫,即刻针锋相对,截了话头道:“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口口声声地说感恩皇上的盛情,却不领情。这是口是心非吗,好大的架子?还是嫌礼太轻了,不符合王爷的胃口?”

青羽在旁听得不乐意,觉得言语刻薄带着咄咄逼人的傲气,便气不过大步流星上前一步,顿足道:“丞相您才是好大的架子,在圣上面前官威十足,公然挑拨皇上与王爷的手足亲情,这是对皇室的居心叵测,更是破坏我大宋国运昌隆的图为不轨!

丞相韩琦闻言为之一凛,一撩腰间束以的大袖襕袍革带,跪下哀哀道:“微臣一片冰心,只是如实将心中疑虑和盘托出,还望皇上明察呀!”

赵德芳微微沉吟,面庞上浮现波澜不惊的沉稳,正色道:“微臣不收象牙金箸,并非是有意要冒犯圣恩,而是为了祖宗礼法,为了我大宋国运昌隆。”

宋仁宗赵祯蹙眉疑道:“八皇兄,此话怎讲?”

赵德芳抬眸望了一眼殿顶金粉灿灿的壁画,手中捻着一串小叶紫檀手串,缓缓拨动着饱满的珠子,徐徐道:“我大宋的祖宗之法讲究‘政在节财,礼为宁俭’,注重励精图治,克勤克俭,一改了唐代至五代十国以来奢侈糜烂之风。若我收下象牙金箸,日后每每用餐肯定不能配土瓦器,而要配犀角雕的碗白玉磨的杯。有了玉杯,其中肯定不能盛菜汤豆羹,而要盛山珍海味才能与之相配。吃惯了山珍海味就只愿意穿锦绣华服,乘朱轮华毂,住高楼广厦……这样下去,微臣的欲望便没有了止境,恐怕欲壑难填,难保有一天不会盗权窃柄,误国殃民!”

宋仁宗赵祯闻言双肩微微一震,似有怔忡之色,片刻回过神来,目光中含了一抹温婉的歉意,深以为然道:“八皇兄言之有理,所说甚是,于朕心有戚戚焉。”说着,他脸上闪过一丝乌云般的阴翳,睇了一眼韩琦,眉心曲折如川道:“韩丞相,亏你肚中满腹经纶,却是小肚鸡肠,满腹牢骚,不似八皇兄这般渊图远算,能够放眼乾坤。”

韩琦听得有些不安,脸色登时不好看,连忙躬身拜倒,怯生生道:“世人都说八贤王具有亲、良、忠、德、仁、义、敬等八贤,微臣愚昧,哪里能够与王爷相提并论?”

少傅樊美微微欠身,恭顺打着圆场道:“皇上英明神武,深知八贤王乃国之栋梁,才会连下几道金牌力请王爷回朝。”

宋仁宗赵祯赞誉地点了点头,颔首道:“皇城司的亲从官已经快马加鞭提前回京,向朕禀告了雁门关杀手行刺一事,也印证了皇兄所言,西夏背信弃义,与辽人狼狈为奸,酿成涿州之战我军势穷力极铩羽而归的惨败,让朕着实心寒不已,履霜之戒,定当痛定思痛!”

赵德芳嘴唇微抿,衔了一丝淡薄而端庄的神色,屈一屈膝道:“如今我大宋商贸欣欣向荣,国库财力充裕,对邻边之国主张‘待之以礼,结之以恩,高其墙垣,威其刑法’的怀柔政策,唯独没有‘打’字,不足以威慑天下,让友邦藩属国产生敬畏之心。还请皇上再三斟酌,唯有以铁血鹰派的态度振奋士气,善用兵者,重视武将,才能让大宋立于不败之地。”

一听说要重用武将的建议,韩琦轻轻一哼,眉宇间隐然有不屑之色,拢起袖子,不禁拉长了声音,焦急道:“八贤王,您这个提议是有违我大宋重文轻武的祖宗之法,会使我大宋重蹈中唐之后国家长期处于藩镇割据局面,将领拥兵自重不受制于中央的的覆辙。皇上,您可不要被一家之言所蛊惑,迷失了方向。”

赵德芳的声音如同浮在水面上泠泠相撞的碎冰,眸中含了傲然不群之气,眼角的余光冷冷一扫韩琦,凌厉道:“韩大人饱读诗书,难道不知《孙子兵法》开宗明义首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的道理吗?若大战大考在前,请问我大宋能够指望韩大人您生死不顾,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浴血沙场吗?”

韩琦怔怔哽咽了片刻,微微垂下脸颊,但依旧不服气道:“想想唐后五代期间,战乱频频,政权更迭如同走马观灯,朝为仇敌、暮为君臣犹如家常便饭,中原地区最长的政权后梁,存在不过十七年,后汉最短,仅仅为四年,在短短五十年时间里,竟然频繁更换了五个朝代,就是因为武将专权,拥兵自重,生灵涂炭,老百姓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难道我大宋不应该引以为戒吗?王爷,您怎么能够保证兵权过大的武将会没有二心?祖宗之法不足畏了吗?”

赵德芳的目光中多了秋水寒星般的冷涩,语气有棱角分明的弧度道:“韩大人,本王不能保证兵权过大的武将会没有二心,你难道就可以保证权势倾天的文臣绝对忠心耿耿了吗?”

见俩人争执不下,宋仁宗赵祯眉目温静地如同斜阳下一抹云淡风轻的霞光,终于有声音渺渺响起,语调沉稳而缓和,忖度着道:“四皇兄和韩爱卿都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着想,大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不必为了意见分歧而伤了一团和气。祖宗之法,既不可轻变,也不是一成不变,毕竟计万世之安,无百年不变之法。”

韩琦与赵德芳互相睇了一眼,对于赵祯这一句说着不明不白,立场不清不楚的话,在心中各自有了定论,便彼此拱手含笑,在面子上维系着最基本的尊重,客套道:“一时情绪激动,还望海涵,多多见谅!”

殿外晚霞的余光像彩色锦缎一样绚烂,那如同霜后的柿子的光线,几乎染晕了宫城内外朝所有的金顶红门,色泽鲜艳得宛如滴血怒放的红牡丹在天际尽情地喷芳吐艳。赵德芳清隽的轮廓在晚霞殷红的光晕中渐渐沉寂下去,唇边还挂着笑意,乌沉沉的眼眸却泛着冷郁的光芒,他知道对于赵祯而言,祖宗之法不是不可变,关键是还远未到百年变法之际,一切皆为空谈。

一场金龙迎宾大宴席在彼此心照不宣的琴瑟不调中,伴随酒过三巡的歌舞升平逐渐落下帷幕,袅袅丝竹之声沉寂了下来。

韩琦出门望了望阴沉沉天色,眼见乌云翻滚从四面八方整垛整垛地漫过来,仿佛千军万马压顶,眉色之中有一丝忧郁,在简单施礼辞别了宋仁宗赵祯之后,便顾不上与同行官僚的寒暄客套几句,还不待枣红色的坐轿驶来,就一路儿沿着红墙黄瓦的屋檐小跑向宫外的府邸奔去,仓促的背影在灰蒙蒙的空气中颠簸着渐行渐远,显得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仿佛精神被绷紧,似天边的乌云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同行几个官僚轻轻一嗤,在背后倦倦笑道:“别看韩丞相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样子,在家就是一个惧内的耙耳朵,一听见他老婆河东狮吼,就会吓得六神无主,心中茫然。”

“家中有悍妇,畏妻如虎,这男人活的窝囊,也是可怜之人!”内侍刘瑾将手中的浮尘往肩上一扫,幽幽轻吁了一声,叹道。

官僚们脸上笑意更浓,压低了声音道:“刘公公,您这是在替韩丞相鸣冤抱屈呢,人家回家有老婆抱,有女儿逗,您这是凑哪门子热闹呀?”

内侍刘瑾一缩袖子,眉宇之间更是几分难堪,脸上犹自带着浅浅笑意,自己轻轻扇了一介耳光,俯身颔首道:“瞧奴才这幅自以为是的德行,让几位大人见笑了不是?”

赵德芳眉心微微凝了一丝笑意,眸光如同寒夜里璀璨的星星,骤然亮起,凝望着宫殿高墙之外的方向,眼底竟流露一丝浅浅的艳羡之色,正传入耳畔的是隔墙马行街夜市一阵又一阵的市井之民尽享天伦之乐的欢愉之声,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如今,自己孤身一人,身边既无妃无妾,也无儿无女,落得形影相吊一生逍遥自在,断雁孤鸿了却人世浮华,除了国事也一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