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似云间月
作者:紫雨千岁 | 分类: | 字数:56.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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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杏花微雨
不出六弹指的时间,萧正羽似一阵风似地走了进来,他一袭官服,素日温润如玉的脸庞,因为日夜兼程还未来得及弹去衣袖间仆仆风尘的灰土,眉眼间也掩饰不了戴月披星赶路的疲倦。与此相比而言,赵璇的气色极好,面泽红润,顾盼间神采飞扬,如云流泻青丝梳成层次丰富且华丽繁索的缕鹿髻,一身芙蓉色的广袖宽身上衣,一袭金灿灿的曳地望仙裙,绣翟凤临风的凌云花纹,无比透着贵不可言的皇家瑞气。
萧正羽俯身道:“微臣冒然到访,打扰长公主歇息了。”
赵璇凝眸睇他一眼,曼声道:“无非是闲暇之余修剪花枝打发时光,岂敢当得起萧修编‘打扰’两个字,您是贵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凤阳阁还是有一定自知之明的,难得您大驾光临,实属蓬荜生辉。”说着,她连忙吩咐了随侍的宫女请萧正羽入座,并亲自斟了一盏铁罗汗武夷岩茶递到了他的面前,柔声细语道:“萧修编是我大宋朝廷的栋梁之才,本宫万不可怠慢了。”
萧正羽见她言语间带了讪笑之意,心中滑过一缕酸楚,便也不再刻意寒暄,开门见山地道:“想必此次微臣来凤阳阁的目的,长公主已经了然于心,还请长公主高抬贵手,不要将正羽一人的过错迁怒于他人。”
赵璇扶了扶鬓发上的珠玉流苏,声音平静而冷冽道:“听萧修编一席话,本宫实在是云里雾里。可叹本宫才疏学浅,不是榜眼出身,理解不了萧修编为何要让本宫‘高抬贵手’一说”。
茶香袅袅如雾,鹅黄夹着碧绿,淡雅而不失明艳,散发着清逸怡人的温热芬芳,也映衬着萧正羽眼色中的悠远。他心下便微微一沉,嘴角迸出一丝笑意,低头道:“都说人生如茶,苦涩中蕴育甜香,让人宁静致远、让人明月入怀、让人休休有容。长公主善于品茗,更应该对此有所体会。”
赵璇抬起清香仙露紫砂壶睨了一眼,并不饮,拂袖搁在了一旁,转手捡了果盘里一枚红枣细细嚼着,吐了枣核在唾盂,嫣然道:“本宫善于品茗,但是并不喜欢品茗,这其中蕴含着什么人生道理的心灵鸡汤,本宫还真的是一窍不通,闻所未闻。”
萧正羽眼色中略过一丝倦意,倏地站起身子道:“此次我与父亲风尘仆仆赶回东京是为了应对流言一事,父亲此时应该还在大庆殿外的寒风中恭候圣上宣见,而我也涎皮赖脸来到凤阳阁找你,我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长公主执意要让萧家搭上身家性命和百年基业,才能解气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赵璇凝神片刻,微微松了口气道:“茶的第一次生命完成是在山中云气层层翻涌的辽阔茶园中,而第二次生命完成则是在茶盏的冲泡中。水给了茶十分的热量,茶就要还水一腔的深沉。萧修编既然喜欢品茗,这个道理懂吗?”
萧正羽眸色幽深,声线清润道:“其实不然,不一定水给了茶十分的热量,就对茶的冲泡大有裨益。因为泡茶的水温及水质也是有讲究的,以刚煮沸起泡为宜,如果水沸腾过久,即被称‘水老’,泡茶鲜爽味便大为逊色。同时,不同品质的茶叶要泡出高品质的茶汤,对于水温而言也是有具体差异的。龙井、碧螺春等带嫩芽的绿茶类与黄茶类适合温水,白毫乌龙等嫩采的黑茶类适合热水,而武夷岩茶与普洱茶等半发酵和发酵茶类才适合烫水。”。
赵璇唇角不由逸出一丝浅笑,嗅了嗅茶香道:“本宫只顾着热情招呼客人,还不知道萧编修是更偏好于喝哪一类的茶。”说着,她发出一声叹息如同瑟瑟秋风,啜了一口茶道:“如果冲泡的茶叶不合口味,姑且也只能委屈萧编修先凑合着了,毕竟凤阳阁不比夏侯山庄这样的商贾巨富,想喝什么口味的茶叶就有什么品种的茶类,本宫这门庭罗雀的旮旯地方,就只剩这零零星星的需要滚烫白水浸泡的铁罗汗武夷岩茶了。”
萧正羽知道赵璇是在针对自己有意笑啐,也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轻轻沉吟道:“无论什么品种的茶叶,只要跨进了凤阳阁的门槛,都是沾惹了皇家尊荣气息的好茶。只要长公主喜欢,都等同于贡品。至于微臣的欢喜爱好,就显得分外薄凉,已经微不足道了。”
赵璇原本满面笑靥,闻言不觉放沉了脸色,走进修剪好的四季海棠面前,一枝一枝地细细整理手中的花枝,美目微扬,不疾不徐道:“就怕本宫喜欢的东西,萧编修你不喜欢。而萧编修欢喜的东西,本宫又甚是厌恶--这样一来,就多费了不少折腾,要处理舍短取长的问题。”
“所以,你就出手了,我也不就来了吗?”萧正羽笑意薄薄道,像穿不透雾气的阳光。
赵璇扬一扬手,嘴角泛起冰冷的弧度,声线陡然凌轹道:“你来与不来,都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凤阳阁无论怎样的落寞衰败,我都是至尊至贵的长公主,即使不能让你萧家蛟龙得水、青云直上,却能够让你萧家江河日下、土崩瓦解。”
第37章 杏花微雨
萧正羽听闻后有须臾的沉静,脸上神色无常只是肌肉抽搐了一下,心中却有无限凄惶与冷清似钢刀刮过,他冷哼了一声,保持如常的温润笑靥,嗓音却压得很低,宛如拨动琴弦后剩下的最后一缕尾音,淡淡道:“你我之间的情义就只剩下最后的挟持与威迫了吗?你以为萧家之所以受命太祖赐婚是因为你身上流着是赵家皇室的正统血脉吗?你觉得我和萧家会指望依附于长公主您而蛟龙得水、青云直上吗?”
他的面色清冷而漠然,一挥衣袖,不复素日温润如玉的平易近人,傲然而立,眼底尽是疏星朗月般的迷离,灰败了神色,一颗心仿佛坠入皑皑冰雪之中,寒彻入骨。在过往的青葱岁月里,无论轻似风,淡如水,还是浓如油,烈如酒,他都曾经那么地思念眼前的这一张娇媚容颜,即使在戍守北疆天寒地冻之日,身穿积雪三寸的铁甲也不忘提笔鸿雁传书,直到自己高中榜眼在翰林院前与她重逢之时,心中依然抑制不住怦然心动的感觉。
这一份青梅竹马的挂念与眷恋,从前并未随着岁月流逝与离情别绪而黯淡褪去,眼下却随着朝夕相处的时光日益累积而不堪重负,变着支离破碎,仿佛铜鎏金瓜棱天球瓶形烛台上的烛火一抹抹黯淡了下去,唯有泪奔红珊瑚似的烛泪,累累垂落到天明。
赵璇婉转看着萧正羽,捋一捋鬓边碎发,蹙眉低声道:“你我之间的情义是否还如同从前,究竟还剩下多少,也只有你自己心底最清楚。我不喜欢矫揉造作,也不笃爱拖泥带水,但凡让我不顺心不如意的,我就尽我所能处之而后快。”
说着,她额外留神了一眼他腰间挂的配饰,显然这一回萧正羽的到访,本意是不想滋生口角之纷,并没有携带醒狮刺绣祥云香囊在腰间。她的眼色泛起一丝得意之情,心想他终究还是向自己作了屈服,唇角凝结成一朵艳丽的海棠花,淡淡道:“萧修编莅临凤阳阁,不是单单为了与本宫讨论情深情浅的吧。你刚刚进门劝说本宫不要将一人过错迁怒于他人,试问咱们一向聪慧睿达的榜眼,究竟犯了何等过错,这么在乎众人被连带?”
萧正羽按捺住性情,躬身行礼道:“微臣在凤阳阁曾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微臣认罪,这是微臣为我大宋武官在疆场浴血奋战却难得善终的个人奋激之言,并不关萧家上下其他人的事情,更不能牵强附会地认定萧家有叛逆妄为之心,还请长公主明鉴,还萧家一个清白。”
赵璇没有直接表明态度接语,而是重新拾起树剪,选了一朵微微从主干的旁边斜伸出来,但是花开正值明媚灿烂的海棠枝条,准备下手修剪。
“长公主,这一枝海棠开着俏丽多姿,若这么被一刀剪了,会不会有点可惜了。”流苏凑上前叹道。
赵璇不以为然,素来娇艳的脸庞寒意似冰,并无一丝温情的神色,两梢丹凤眼骄然扬起道:“妇人之仁,海棠花开虽是正宫所偏爱,但若旁逸斜出,导致碍眼了,便只有舍痛割爱了。”说着,手下毫不留情,一刀利索剪断了花枝。
“你做事还是这么决绝利索,这一枝剪断的海棠,正如当年那一树香销凋谢的漫天杏花。”萧正羽目光似凉风习习扫过她的脸庞,记忆又重回到十年前武功郡王赵德昭割脉身亡的那一个春意盎然草长莺飞的孟春。
晨光绚丽,百花吐蕾,万木含翠。一对少年与少女围绕在满树杏花的光影斑驳中追逐嬉戏,和煦春风轻抚枝桠而过,将朵朵花蕾点润成似新娘出嫁时的明媚灿烂,时不时有花瓣似雪花轻盈飞舞,俩人的鬓发、面庞与衣裳上都落满了润泽透明似玉石雕琢的杏花,阵阵淡雅的香味扑鼻而来。一树杏花怒放,比桃花少了一份娇红,比梨花多了一份红晕,比梅花少了一分的清傲,以独有的逸态仙姿,赋予了早春别样的情怀。
少年为少女拂去肩上落花,偶尔与她附耳低语几句,他每说一句,少女要么侧首凝眸一笑,要么娇羞嘟嘴呢喃一声。俩人的脸颊皆有红润的绯色,仿佛把春色满园关不住的杏花乍泄红晕点缀在脸上。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桃红李白,撩人心魂。”少年不禁叹道,“这杏花真美,就像你一样。”
“这棵杏花树是十二年前我父皇在我出生之日便亲手种下的,他说杏与‘幸’谐音,杏花为贵,会给予我终身的幸福。”少女嬉戏累了,俯身卧在树下抬头道。
少年轻轻“喔”了一声,便也凑上前躺下,喃喃道:“你爹对你真好,我爹只会教导我‘孔子游于缁帏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从而鞭笞我要发奋读书,兼济天下。”
“那是自然,我父皇最疼我了,他是我的保护神,在我下嫁之前,会永远庇佑我。”少女笑意清澈,扬起清艳容色,自豪地道。那笑容宛如银妆素裹积雪中盛开的一枝高傲的红梅,傲霜怒雪,冰肌玉骨。
世事如棋局局新,人生无常皆变数。谁曾想,晨日还引以为豪的保护神,还未待到日落就已经薨世,更加等不了帝姬下嫁之日。虽然,在他死后被太宗赵光义追赠中书令,追封魏王,赐谥号懿,但终究只是躺在金棺里,拥抱不了膝下椎心饮泣的妻女,连睁眸看一眼自己等同于国丧的葬礼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第37章 杏花微雨
萧正羽记着那一日春光融融,格外绚丽,赵璇是身穿华丽绫罗,蹦蹦跳跳地一路欢声笑语回去的,再见她的当夜,却已换上了一身素净衣衫,只以素银钗并白色绢花簪鬓,姣好的容颜在通红烛光幽色的映照下,于苍白虚弱的底色上仿佛抹了一圈阴沉的胭脂,暗红的血丝布满眼底显然哭过许久了。
一袭冷风衔着泥土草木的气息,从窗棂的缝隙中灌进灵堂。白幡招摇,灯笼在风中来回晃动仿佛浅黄素色的星子,云板声连叩不断,哀乐梵音四起,让人窒息的声音宛如滚滚闷雷在郡王府的上空徘徊了数日。第七日,随着执礼太监高声高喊“举哀”,在丧仪上连续重逢了无数次“叩首,起身,俯身,叩首”的赵璇已经不再流泪了,更不会像最初之日裂帛般的嚎啕大哭,满殿缟素之下的哀哀恸哭唯独不再有她稚嫩清婉的声音,只是膝行上前的身影,与婢女一起扶住晕过去的母妃。
暮色阑珊似浓汁,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月黑风高,铅云低垂,雾气层层弥漫、漾开,熏染出一个深沉似黑洞的夜晚,郡王府的宫殿内宁静得仿佛一潭死水,惊不起半点微澜。因为,今日是武功郡王赵德昭头七的回魂夜,按照丧殡习俗,家奴在准备了丰盛饭菜供奉在灵堂,置放了“天梯”之后,众沾亲带故的至亲便登堂入室回屋就寝,自然包括赵璇和自己的母妃。
赵璇提前示意萧正羽准备好斧子在殿外等着自己,回到寝室内,不顾膳房准备的参汤提神,便在丫鬟流苏的协助下,迅速溜出了郡王府,与萧正羽一并来到了后院繁茂的杏花树下。
“怕是要下雨了,户外没有遮雨的廊亭,若是雨水浇灌下来淋湿长公主金枝玉叶的娇躯着了凉,就不好了。况且雨天站在树下也不安全。”萧正羽望了望看不见光亮的天边,担忧道。
“把东西递给我。除此外,我只问你一句:愿不愿意留下来陪我?其他的话,就不要费唇舌劝说了。”赵璇从他的手上费力地接过斧头,一步步向粗壮有尺宽的树干走去。萧正羽准备伸手拉住她,却被她用手背推开了掌心,道:“你若要陪着我,就只顾守在我身边,不要上前帮我伐树。这是我父皇留给我的东西,今夜他要归魂最后回家,我要自个儿把东西还给他。”
雨很快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开始是如牛毛似花针的细雨,后来雨珠儿的力度加大,串成一条条水晶珠帘,雨雾弥漫笼罩了天地万物之间,滋润着含苞欲放的花蕾,抒发着杏花春雨江南的韵味。
杏花疏影里,赵璇铆足劲吃力地提着斧子劈向树干。年仅十二岁的她还未到舞勺之年,汗水夹杂雨水很快浸透了全身衣衫,身体不禁微微发抖。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已经累着腰酸背疼,顿了顿,不由得退后踉跄了几步,猛踹一口气,又继续用力挥舞着斧头。
耳旁回荡着伐树的咔嚓声,萧正羽抬头凝视着满目簇拥成群灼灼盛放的杏花,心中油然而生了一丝丝怜悯,这一簇簇粉白欲滴的娇艳花朵在斜风细雨中丝毫不惧,欣然摇曳,似一只只震翅欲飞的粉蝶儿,充盈着勃勃生机,今夜却要葬送于自己递送的斧头之下,视野中显得几多悲凉,为丧仪又凭空增添了切切凄楚。
“璇儿,既然这一树杏花是郡王留给你的念想,也自幼陪伴你成长了十二年,为什么不能容忍留下它,留下你父王对你此生要幸福的殷切期望呢?”萧正羽目光灼灼望地她,眼色中充满了担心和疑虑。
对此,赵璇并没有理会,在雨中继续以自己尚无的缚鸡之力伐树,宛如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地剥去树皮,再侵入韧皮和边材。
视野被雨水冲刷着逐渐模糊起来,萧正羽从背后一手扶住她,抢过斧头,试探着道:“璇儿,你是铁石心肠吗?你之前分别对这杏花微雨有着深深眷念,为何要执意毁了它?你忘了你父皇对你的疼爱了吗?”
雨声潺潺,风声萧萧,在神思游离的一个瞬间,赵璇的情绪也如同这漫天春雨般宣泄了出来,愤然侧身嘶哑道:“我已经没有父皇了,他是一个懦夫,不是能够呵护我的保护神,他宁可放弃生命也不愿意扛起责任,这样懦弱的父皇,我不要,也不愿意留着他给我的东西。”
萧正羽心中遽然一紧,他握着她冰凉的手指,方才发现由于从未干过体力活儿,赵璇手上原本水嫩细腻吹弹可破的皮肤,因为使用斧头不当被反弹的力量砸伤而起了血泡,掌心泛出了潮红色的颜色。他心下微微一疼,连忙翻过她的手来,轻轻地吹了吹,宽慰道:“我听我爹私下说,武功郡王是为了保全郡王府上下的安危才选择走不归路,归根到底,他是疼爱你的。”
赵璇咬着唇,手上的疼痛和血腥味浑然不觉,唇角衔着一抹不屑的冷意,啐道:“他屈服于命运的不公,抛弃了我和母妃,也抛弃了郡王府,以割脉自尽的方式向天下人宣告了自己的软弱无能和彻底失败,这不是对我的疼爱,而是莫大的侮辱。”
萧正羽眸中的光色一沉,在雨水滴答中他仍感受到了从她双睫眼眶里垂落下几滴清亮的热泪,那是心有不甘的恨意,也夹含了丝丝悲恸。他关切地握住她的手,念念道:“我知道你的心中还在思念着你的父皇,我不让有朝一日你在观赏杏花微雨时,会对这一棵树心生遗憾。”
凝神须臾,赵璇的目光决绝,犀利似剑,回眸直刺杏花疏影的芳菲,声音陡然透出清冷来,冷漠道:“你看那杏花白里透红,红色的花蕊,是不是宛如一滴滴鲜血掉在了三尺白绫之上--所以,我容不下它,此生都不想再见到它!”
萧正羽神色一凛,目光定定落在赵璇的身上,这是人生中他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决绝清冷的漠然,心中一阵阵发寒,记忆犹新。
那一夜的杏花微雨,任凭赵璇撸起袖咬着牙挥动斧折腾了半宵,萧正羽唯有静静地凝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而陌生的娇贵公主吃力而笨拙的伐树身影,昔日黛眉含春的软玉温香与铜铃般的欢声笑语,仿佛全被雨水浇化了,他只黯然垂下了眼眸,任由风雨摇曳,任由天光转晴,任由天边明亮。原本风韵天成的漫树灿烂杏花,却将生命的芬芳定格在了那一夜微雨迷蒙中,随同武功郡王赵德昭的魂归来而花魂去。
“够了,一纪十二年,匆匆一轮回,你也见证了各属相的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今夕一路繁花相送,也算不负此生了—从此后,我的幸福不再需要别人的给予,人生已经无大树为我遮风挡雨。”赵璇目光淡淡地扫过,续而凝眸一闭,深深地吁了口气道。随即,身后植根于沃土的一树花团锦簇的杏花轰然倒下,溅起万千成汤泥水仿佛发出了平生唯一一声,也是最后一声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