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似云间月
作者:紫雨千岁 | 分类: | 字数:56.1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22章 庭院芳菲
盛夏的清晨,天空刚露出鱼肚白,一阵鸟儿清脆婉转的啼鸣唤醒了曙光,朝霞便从半掩的朱漆镂花窗棂中潺缓地流淌进来,风儿携带着缕缕花香,轻柔的抚过梦的面颊。待到萧正羽醒来,天色已经微明,他独自睡在御榻上,夏侯素菲已然不在房间,想必由于身体实在困乏,自己于昨晚四更天丑时后半夜真得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可见夏侯素菲脚步动作之轻缓,竟然没有一丝丝打扰到自己原本一惊就醒的浅浅睡眠。
由于身上受伤不轻,萧正羽行动仍有不便,在床上坐起,舒缓了一下筋骨,正准备起身,忽然发觉窗外油窗纸有人影晃动,他朗声叫了一句:谁在外面?只见有守在门外的几个身穿色罗裙的婢女捧着换洗的衣物、端着洗漱的热水等鱼贯而入,躬身行礼打了个千儿道:“给萧公子请安。”萧正羽见一众人规规矩矩半跪着,立马示意她们起身,为首的一个姿色秀丽的婢女含笑婉声道:“我家小姐守着公子到五更天的时候,见萧公子睡着沉,便轻手轻脚地前往居灶君东厨,亲自为公子准备早点,并吩咐奴婢们在外候着,不许惊扰您。”
说着,为首的婢女放下手中的衣物,与另外一个婢女,一边一个扶着萧正羽起身。他看着铜镜里发丝略显凌乱,面带倦意的自己,蹙了蹙眉头,便由着她们侍奉自己更衣、洗漱。完毕,铜镜前又呈现出一张生得风流韵致、面如冠玉的娇颜,身穿一袭水墨色衣衫,头戴簪冠,玉簪高挽发髻,身姿挺拔,让侍奉左右的婢女们无不涨红了脸,一时间带着心怀小鹿乱撞的羞涩。
正当此时,门扉被敲了敲,一个清脆娇滴滴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萧公子,可曾更衣洗漱好了吗?奴婢陪同小姐给您送早点来了!”说话的,正是夏侯素菲的贴身丫鬟紫鹃。
萧正羽低头应了一声“好了”,门扉便被顺手推开了。随身丫鬟紫鹃扶着夏侯素菲的手缓缓地走来进来,手上端着一个盛有马蹄糕、豆沙卷和百合莲子汤等早点的托盘夏侯素菲并无精致打扮,一身浅粉色素衣,如墨秀发的鬓角斜插了一支鹅黄色的香石竹珠花簪,眉不描而黛,淡雅简洁的装束却不失清艳容色。
“萧公子,你起来的还真是时候,我家小姐难得下厨,更是一宵没睡,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刚刚熬制了百合莲子汤,又制作了清甜爽口的椰汁马蹄糕、千层酥皮豆沙卷,请公子慢慢享用吧。”紫鹃快人快语,眉飞色舞地道。
夏侯素菲目光一剜,藐了紫鹃一眼,示意她赶紧收敛了神色,将托盘小心翼翼地搁置在浮雕檀木桌上。紫鹃心领神会,放好托盘后诺诺地退在了一旁。
萧正羽略一怔忡,俊秀的眉峰蹙起,心中颇为歉意,脸上带着许些温润和愧疚之色,喃喃道:“有劳小姐费心了,正羽感激不尽。只是让小姐操劳了一宵,实属过意不去。”
夏侯素菲唇角浮起温婉笑意,不以为意,俯身道:“萧公子莫要取笑就好,平时里,我做事笨手笨脚的,导致在东厨熬粥做糕的时候拖沓磨蹭,方才耽搁了睡眠的时辰,不关公子的事。”说着,她从托盘里取出百合莲子汤,眉目皆是柔情道:“夏日为火,火本生土,暑热过盛夹湿,容易导致脾阴失衡,形成胃强脾弱,故我特意用百合莲子作羹煮熬,酌情加了薏仁米去湿,山药益气,有补脾止泻,益肾涩清,养心安神的功效,还请公子趁热饮用。”
萧正羽笑意清澈,连忙双手接过百合莲子汤,埋头盈然饮下道:“不错,唐代药书《本草拾遗》中也有云,百合莲子汤利于清痰火,补虚损,小姐有心了!”说着,他又主动上前,从另一个托盘中,用玉筷分别夹起马蹄糕和豆沙卷,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慢慢咀嚼,赞道:“椰汁马蹄糕不仅有清热去湿解毒的功效,而且香糯滑口,火候到位。千层酥皮豆沙卷更是外皮酥脆内馅香甜,让人在炎炎夏日食欲大增—小姐的厨艺娴熟,手艺精巧,怎能说是笨手笨脚?纵然青葱玉指不常下厨,却能登堂入室,游刃有余,制作如此齿颊留香的玉盘珍馐,真乃蕙质兰心,秀外慧中。”
夏侯素菲眼底闪过一丝敬佩的神色,抚着鬓边一缕碎发,脸上一红道:“萧公子才真乃博学多才之士,不仅剑法身手了得,而且见识渊博,学富五车。”
盛夏的清晨,暂时摆脱了骄阳的炙烤,空气中虽然弥漫着一丝热浪,习习凉风却送来了难得的清爽,东厢房的朱漆镂花半掩着,凉风吹起床榻上层层的轻纱帐幔,飘荡在半空中,从脸颊或额头抚过,让人心底滋生出撩拨的酥软,不免觉得身心炙热,窗外传来悉数断断续续的蝉呜,声音洪亮,愈加躁动。
用过早膳之后,婢女递过漱口水,萧正羽使用后,便用巾帕擦拭了唇边,夏侯素菲吩咐婢女们将托盘碗筷和各类洗漱用品及时撤下,并让紫鹃将柜台上碧绿花瓶中叶面稍有萎焉的大丽菊和栀子花取走,重新换上了新鲜艳丽的鲜花。紫鹃笑脸盈盈地快步向前,径直从拂袖中掏出了一束的飞燕草和一折百合花。其中,飞燕草作为线形花利用楚腰曲线,构成插花造型的轮廓骨架,百合花作为定形花利用肉质肥厚的鳞茎球形不觉注目,成为视觉焦点。两者相得益彰,花朵艳丽,浓郁清香。
第22章 庭院芳菲
“百合花含露或低垂,从风时偃抑,甘菊愧仙方,藂兰谢芳馥,很适合厢房的气质。”萧正羽抿唇一笑,温软道。
不料夏侯素菲闻言凝神,须臾,骤然起身走到柜台前,将碧绿如翠的花瓶连同插花一起移至道窗台,低声呢喃:“萧公子可知,百合花虽然香气宜人,且食用后还有静心宁神的作用,但是并不适宜放置在床榻附近,因为它花香浓郁,容易使人神经过度兴奋,产生头痛失眠、恶心烦乱等症状,而且百合花粉繁多,如果不慎吸入,可能会造成呼吸过敏。所以,最好放置在阴凉通风处。”
萧正羽微微一愣,颇为窘态,抬头轻轻地“咦”了一声,虽然对于养花、茶道也颇为精通,但是并非面面俱到,他的目光带着几分迷离凝视着夏侯素菲,对于才貌双全、内外兼修的佳人,他习惯心生几分怜悯与关注。那种双瞳剪水的迷离,目光出神却又入神,长目微睐的流彩溢彩,仿佛要叫人一头扎进温柔乡里。
夏侯素菲的双眸与他在不轻易间地交汇,顿时羞得面上红潮滚滚而来,低垂臻首道:“我清早在居灶君东厨守着熬粥,无暇顾及插花的事儿,便委托紫鹃帮忙准备,不料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紫鹃听闻后,又是仓皇又是惭愧,躬身连连歉声,恳切地道:“对不起,小姐和萧公子,我原本想百合花似汉白玉雕刻而成,在夏天里含苞怒放,素净得让人心生怜惜,浓郁的清香又沁入心肺,放在萧公子的厢房里,既赏心悦目,又清香四溢,是在合适不过的,不曾想花香醉人竟还能过犹不及地害人,也是涨见识了。”
萧正羽明朗的笑意犹如春风拂面,语气温和道:“不仅是紫鹃姑娘涨见识了,我也跟着你家小姐开了眼,岂能责怪姑娘。”
夏侯素菲的眉目间带了几许静谧的安详,清浅而笑,恭谨道:“萧公子谦虚了,此事虽然不怪紫鹃,但是夏侯山庄还是存有怠慢不周的地方,还望公子海涵。”说着,她对一旁的紫鹃埋头低语了几句,紫鹃便心领神会地向萧正羽福了一福,暂且退下身去了。
萧正羽凝视着窗外庭院园囿里花红柳绿,蔷薇、石榴、米兰、四季海棠、栀子花、白玉兰、美人蕉、木槿、百合、蜀葵等各色芳菲争奇斗艳,枝头一簇簇盛开着粉嘟嘟、红艳艳、黄灿灿、紫盈盈等花朵,兴致盎然道:“在屋内气流不畅,索性出门走走吧。”
夏侯素菲点了点头,见萧正羽步履还有些蹒跚,急忙上前搀扶着他。俩人的目光相视一眼,微微颔首,她盈盈一笑,作揖道:“萧公子是夏侯山庄的贵客及恩人,如果不嫌弃,就让素菲暂时做公子的拐杖,搀扶着你走走吧。”
萧正羽稍稍迟疑,默然兴许,一丝浅笑从唇边溢了出来。俩人就这样相互依偎,行走在园圃里,溪水汩汩清澈见底,附石的菖蒲丛生,偶有游鱼小虾游过。在明媚的阳光下,溪边的的垂柳,已经由嫩绿色变为深绿色,枝条上缀满片片仿佛起伏的扁舟,随风摆动,又似在江河中荡漾。
俩人沿着柳翠林向百花园走着,一路花蕊纷吐,桐荫委地,风景不殊。萧正羽的目光一敛,不禁感慨道:“都说皇宫里的御花园是‘玉树琼花蔚上林,琼楼玉宇缀芳芬;奇花万树锦鳞泳,古木千株翠鸟鸣’,不曾想夏侯山庄的‘圃舍·源溪’更是‘琼花玉树吐瑶津,腴润湖山不染尘;堆秀山前景物芳,更逢晴日霭烟光’。”
夏侯素菲怯声曼语道:“萧公子是见惯了皇家御花园的宏伟气派,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有些视觉疲劳怠倦,所以才对夏侯山庄这小家碧玉的‘圃舍·源溪’产生一时兴趣。”
“夏侯山庄即使是小家碧玉,也是富而不娇,贵而不矜。”萧正羽嘴角略带着一丝玩味,喟叹道:“天下谁不知夏侯山庄富甲一方,小姐却气质温婉,性格低调,就像这清香宜人的百合花,温润洁白的花骨朵似铃铛似的挂在茎的最顶端,却始终带露低垂,不骄不躁,洁白如玉,清香胜兰。”
夏侯素菲低眉羞赧含笑,目光越过眼前一束束长长花杆上怒放喇叭似百合花,凝眸投向不远处的一株株翠叶萦绕的梨树,微风一吹,泛起柔和的绿波,柔声轻轻道:“比起花苞硕大、植株壮观的百合花,其实我更喜欢如雪花漫洒的梨花,不争桃之艳丽,不妒杏之娇柔,素面无华,天然去雕饰,蓦然开放,璀璨而静谧。它们也似云,但不似一片片云海,而似一团团云絮,簇簇相拥,漫卷轻舞,裙裾飞扬,昭示着忽如一夜春风来的喜悦。可惜,盛夏并不是花开的季节。”说着,她的目光一亮,瞅着正在忙碌着摘心、折梢、疏枝、施肥的花匠,轻叹一声道:“夏日虽并非花期,但确是梨树一年之中营养需求最多、生长迅速最快的时期,也是受光照、土壤等外界条件影响最大的时候,尤为重要。”
萧正羽微微一怔,眼底带着疏星朗月般的目光,他这才发觉,夏侯素菲那一张不施脂粉的清水面孔,果然皎洁得好比一枝拂面生香的梨花,天姿灵秀,意气高洁。
俩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庭院中心,正巧碰见夏侯宁波携同新婚妻子林氏在院中挽臂散步。随行的两个婢女见夏侯素菲搀扶着萧正羽,急忙准备迎上去替换主子。夏侯宁波见妹妹与萧正羽动作较为亲密,心中倒有一丝欢喜,含笑点了点头,叫住了起身上前、已经迈出了步伐的婢女,盈盈道:“萧公子,昨晚可睡着安好?这么早,就起床转悠了。素菲,你可要陪好贵客,备好膳食,照顾好起居。”妻子林萱儿娇俏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夫君,这是多虑了,妹妹与萧公子原本就是久故,又是贴心的一对璧人,哪里用得道夫君来叮嘱妹妹做这做那。”
夏侯宁波满面堆笑,替妻子绾了一绾松散的鬓发,如浴春风地颔首道:“萱儿说的极是,是我多事了。”
夏侯素菲眉心微曲,脸色绯红,低头含笑避开了哥哥嫂嫂的目光。萧正羽倒是坦然,侧了侧身,施了一礼道:“向庄主和夫人请安,昨夜睡着舒心。夏侯山庄风清月明,想必玄寂大师和柳长辈也睡着舒坦。”
夏侯宁波轻呵了一口气,笑生两靥道:“他们住的舒坦与否,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两个人急急忙忙地要赶路,倒是一清二楚,今日清晨卯时刚过,两个人就分别一前一后地辞行了。”
萧正羽挑了挑眉,欲有所言,又沉默了下去,双眸清明,打趣地道:“如此说来,现在还赖在山庄不肯走的,就只剩在下一人了哟。”
夏侯宁波夫妇与夏侯素菲相互看了一眼,颇为意外。夏侯宁波露出前仰后合的神色,笑意更浓道:“且不说萧公子是我夏侯山庄的救命恩人,我等当竭尽所能地给予热情款待,单说江州州牧大人的公子爷肯屈身鄙庄住上一段日子,就是我夏侯山庄求也求不来的福分。”
林萱儿更是嘴角含了一抹霁颜盈盈的明媚微笑,抿唇道:“有素菲在,萧公子莅临夏侯山庄,自然不是咱们求来的,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
夏侯宁波闻言后更是喜形于色,笑意凝在唇角,似一朵含苞怒放的花朵,久久不愿谢去,让夏侯素菲羞色难当,面红耳赤,低眉嗫嚅道:“哥哥,嫂嫂,莫要取笑。今日是新婚燕尔第一天,哥哥应该多陪嫂嫂到山庄里里外外走走看看,素菲就不在中间掺和,打扰鸾凤和鸣了。”
林萱儿含笑欢悦凝视着夏侯宁波,挽起他的手,娇滴滴地道:“夫君,素菲害羞了,我们就不要不解风情,打扰这一对璧人了吧,我正巧想去听泉亭逛逛。”
夏侯宁波凝眸于她,咯咯一笑,耳边轻语道:“一切都听萱儿的安排。”俩人作揖与萧正羽别过后,便在一众婢女的随从下,转身牵手离开,在走到厅廊的拐角,夏侯宁波仍不忘回眸对着妹妹盈盈一笑,面上颇有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