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树荫边，早已换上冬装的解兆新有些手痒。

冬装是在路上的一处集市上买的，本来胡亮帆是想掏钱替这位少年恩公购置两套合适体面的冬装以报答解兆新的救命之恩以及替让冉齐文写一封家书的请求。可是冉齐文和解兆新坚决不肯，最后掏钱的竟然是那名最近喝酒喝得有些酸臭味的老人，众人都没想到，这个老人竟然是个不差钱的主，从袋子里掏出的都是大张的银票，几块所谓的小碎银给店家，竟使得店家想尽办法破开找零。

最后解兆新还是用镰刀到附近的竹林里挑了一根细长却腰力十足的竹子，用镰刀将枝丫细细削去之后再套上鱼线，鱼线解兆新一直随身携带，而且数量不少。挖了一些蚯蚓之后，就蹲坐在河边开始垂钓。

这已经是从卧佛镇出来的第十天了，最开始大家都有些紧张，不知那群明显是冲着木匣来的山匪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经过几处人流量不大，且利于埋伏之地时，众人都小心翼翼，可最终那群山匪还是没有出现，渐渐让镖师们放松下来，决定今晚在这河边野外扎营。

解兆新在河边蹲了一会儿，还是没有鱼咬钩的迹象，天气越凉的时候，河里的鱼儿都不怎么爱活动了，也没有提前打窝子，所以解兆新对今晚夜钓其实并没有那么看好，只是手痒罢了。

罗石子帮其余人搭好营地升好火后，拿着一张羊肉馅饼走了过来，这是这几天解兆新最爱吃的东西，这馅饼的饼味很像在乌杨村干农活时，祖丹丹亲手烤制的烧饼，而里面加到些许羊肉沫，则让过去很少吃肉的解兆新倍加喜欢。

“小螃蟹，有鱼吗？”罗石子也蹲了下去，将手里的馅饼递给解兆新。

解兆新接过馅饼，刚准备说河里的鱼不上钩，那浮在水面的白色羽毛就消失在岸边的火光当中，一个漂亮的黑漂。

解兆新连忙将馅饼塞进嘴里咬着，双手快速却轻微抬起鱼竿，嘴里含糊说道：“中鱼！”

那鱼儿受到惊吓，在水中来回翻腾，激起不少浪花。河边众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只见那少年双手抬着鱼竿，身子微蹲，脚下还时不时朝旁边移动两下，除了看护红货的李师勇和胡亮帆，其余人都赶了过来。

“这鱼还不小呢，是条什么鱼勒。”一个镖师说道。

“这都不认识，这个时节钓起来的肯定是鲫鱼，啧啧啧，这鲫鱼怕是有两三斤咯。”另一个镖师回答道。

这两位镖师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但论起钓鱼一事，却有些外行。

刚咽下一口烧酒的老人说道：“你懂个屁，这是鲤鱼！瞧见那红尾巴了没有，好一条大鲤鱼，待会提上来红烧了。”

“对对对，老前辈说得对。”那两位镖师赶忙应和，这一路行来，老人备受冉齐文和解兆新两人的尊敬，而崇拜加敬畏那黑瘦少年的镖师，自然也对老人更加礼敬，虽然心里面只觉得少年的这位长辈只是个老酒鬼。

罗石子没有说话，双手捏紧了拳头，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等着解兆新将鱼拉过来时就替他提起来，可是刚准备伸手去接那鱼线，解兆新就将手里的馅饼拿出来喊道：“别别别，这鱼力气还没卸干净，你现在去提容易掉。”

罗石子赶忙收回已经快要触碰到鱼线的双手，聚精会神的趴在地上等着解兆新的指令。而这一动作，被站在身后的李楠雯冷冷的看着，眼里带着说不清楚是鄙夷还是可怜的色彩。

那一晚之后，李师勇找到罗石子，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罗石子答应替他们保守秘密，这些日子罗石子依旧对李楠雯很好，说是鞍前马后也不过分，可是那股肯为她做一切的精气神却没有了，有时李楠雯说他不是的时候，他也不再笑嘻嘻，只是埋头走开。

“动手！”解兆新又把嘴里的烧饼拿了出来，一只手刚刚举起竹竿，将鱼往罗石子那边送去。

罗石子也是常常打鸟摸鱼的主儿，一个挥手，就将鱼顺着鱼线给提上了岸，引得冉齐文和两位镖师的叫好声，不管怎样，今晚有鱼吃了。

解兆新抛竿入水，罗石子则将这条个子不小的红尾鲤鱼搭理干净放到铁锅中烹煮，这刚钓上来的新鲜鲤鱼拿来烹煮鱼汤，在这有些微寒的冬日最合适不过。

鱼汤煮好，让众人饱餐一顿的解兆新并没有过来吃鱼汤，而是在河边慢慢打起拳来驱散身上的严寒。

胡亮帆端着一碗鱼汤走到邱闵身前，将鱼汤递给老人说道：“老前辈，前面的青岗岭一过，离忠州城就不远了。”

老人接过碗嗯了一声，闻了闻，浅尝一口，说道：“这汤味道不错，那叫罗石子的孩子做菜挺有天赋。”

“罗石子这小子从小就在镖局帮大姐们烧饭，我们出镖有他在，一般都不会饿着，他总会想些办法做点花样出来。”胡亮帆说完，顿了顿，欲言又止。

老人说道：“有什么事就说吧，你是个忠厚汉子，不像那小子一样藏得住事。”那小子，自然是指另一位镖头李师勇。

胡亮帆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前辈，这青岗岭几十里的山路松林密布，就连白天经过有时也要打着火把，最是容易藏那些山匪响马，明天，老前辈能否明天，不，只半天不饮酒？”

邱闵说道：“我喝不喝酒其实没多大区别，遇到那些山匪我不会出手，也不能出手。”

胡亮帆有些失望，但还是回答道：“我知道了，麻烦前辈了。”

刚起身准备离开，就听见老人说道：“我出不出手其实意义不大，总归是小螃蟹想要护住你们，而我又要护住小螃蟹，罢了，明天听你的不喝就是了。”

胡亮帆大喜，赶忙弯腰抱拳，“多谢前辈。”

邱闵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招呼冉齐文过来，悄悄说了些什么。

解兆新不是不喜欢喝鱼汤，只是老马头过去曾说过，夜食不可杂，过去自己没有什么吃的，到现在养成习惯之后，晚饭吃个七八分饱也就足够。刚刚已经吃了两张馅饼，再看那鱼汤也就没什么胃口。

等到众人睡去，解兆新才又坐回到竹竿之前，手持竹竿盘腿而坐，感受着河边不时吹来的寒风。

解兆新不觉得这寒风有多刺骨，只觉得每一阵寒风吹过身体变得通体冰凉后，就有热气就会从百会、关元、涌泉散出涌遍全身，而在身体凉热之间，解兆新似乎觉得感官也变得敏锐，他似乎能感觉到鱼儿在自己抛下的饵前犹疑不定，能感觉前方青岗岭里似有走兽潜行，更能感觉身后帐篷里有女子正掩面而泣……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感知当中，而且随着身体变化，他能感知的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那些声音也逐渐在他脑袋里放大、放大。

好吵！解兆新忽然感觉有些躁动不安，关元穴处的那股热气变得越发滚烫，好难受，好想将体内压力释放出来！

正当解兆新即将忍不住想要大喊一声时，有人把手放到了他肩膀之上，顿时间一股清凉从右肩传遍全身，体内躁动不安的气血逐渐平静。

“小螃蟹，你这动静有点大啊。”耳边传来老人的声音。

解兆新睁眼一看，原来眼前的河水中，几条小鱼以翻白浮在水面，自己周围的杂草已从冬日的青黄变成了如火炙烤般的碳黑色。

解兆新抬头，疑惑的看着老人，说道：“邱爷爷，这是？”

老人回头看了一眼营地，见没有人看向这边，那还醒着的李师勇正和另一位镖师说着什么。

他说道：“武道第一境炼体境，字面意思，将身体炼到金刚不坏，可古往今来，能真正将身体淬炼成金刚体魄的人少之又少，因为炼体，需要承受的东西太多，这也是为何练武之人一定要经历一场或者好几场生死之战才能真正进入这武道第一境。”

解兆新说道：“可是刚刚？”

老人说道：“你进入与武道之后，呼吸吐纳以及练拳强身就是炼体，因为这炼体之境本就是由内而外的作用效果，你体内的火热之气便是淬炼体魄的真气，你刚刚借助这河边寒风压制住体内的火热之气来淬炼体魄，但每个人因为境界不同、境遇不同，体内真气有多有少，这寒风只能压得住一时。”

解兆新回忆刚刚的感觉，开始寒风拂过身体能够迅速变凉，可是身体越来越热，寒风几乎无用。

“你要记住，修行武道绝不能假借外物，今后尤其要注意，一定不要将希望放在他人之上，自己的武道，只有自己能帮助自己。”老人说完，喝了一大口酒。

“我记住了，邱爷爷，谢谢仰。”解兆新点点头。

“这个时候就用老马头教你的方式呼吸吐纳就好，我教你的那套呼吸法门只能用在出拳时。”老人吐出一口浊气，“我这好不容易休息几天存下来的干货，你这一乱，就又白费了。”

老人没说，刚刚解兆新的情况之危险，可谓是命悬一线，要么爆体而亡，要么经脉逆转走火入魔，这些天像个普通老人一样默默积攒下来的一点点体力，刚刚那一拍就用得干干净净。

老人看向青岗岭那边茂密的松树，摇摇头，慢慢走回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