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甲天下
作者:清溪河的大水怪 | 分类: | 字数:40.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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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同路之人(四)
从四面八方过来的,不只有来自各地的物资和商人,还有文化。
卧佛镇原本只是一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村外有一尊千年卧佛,贩夫走卒经过这里时总会在这附近休整一下,一来是这边有不少商贩摆摊,二来是去礼拜大佛,感谢大佛保佑自己顺利走出方斗山。
一来二去,这卧佛镇就成了这西梁道有名的礼佛之地,镇子依旧不大,却商业发达,许多人在这里交换商品、物资,猎人们也常常在这贩卖野味。
不过梁王赵剡不喜佛教,西梁道境内任何一座寺庙新建寺庙都得经过他点头,因此这卧佛镇虽然有那尊法相雍容且造型少见的卧佛,但却没有一个僧人常驻于此,只有离卧佛镇外二十多里水路一处名为槽渔滩的地方,才有几位僧人在那里结茅修行。可即便如此,槽渔滩也是香火鼎盛,没有香炉,人们便将香火直接插到土里,久而久之,槽渔滩的水边便全是燃烧殆尽的蜡烛香柄。
冉齐文和解兆新以及罗石子三人此时就在一艘竹筏上,前往那处被称为千佛之源的槽渔滩,据传这槽渔滩里附近的山水当中有千尊佛塔矗立,河边、山上满是佛塔。
号称千佛之国的槽渔滩不仅有着近千座大大小小的佛塔,其中的江峡人文风光更是引人入胜,云郁楼、百坡亭、式苏亭等在千百年来迎接了不少文人骚客,特别是那式苏亭,本来名叫绿筠轩,单独坐落在一座绿波荡漾的小岛之上,一位苏姓文豪游览至此,留下墨宝十篇,其中以“佛教渊源”最为有名,后世之人为了纪念这位大文豪,将这绿筠轩改名为式苏亭,也不知是这苏姓文豪冥冥中是否真有佛家保佑,绿筠轩改名式苏亭之后,那小小凉亭旁的水池里,竟然多了一口悠悠泉水,四季不干,泉水清甜,被无数后人传为一段佳话。
仰慕那苏姓文豪的冉齐文早就听闻这里的佛塔景观十分壮丽,这次刚好有身手不俗又熟谙山水的解兆新同行,吃过饭后就决定与解兆新一起摇筏前往,老人邱闵对这个没兴趣,依旧留在酒楼里,缠着胡亮帆请客吃些当地有名的碎嘴小吃,所以胡亮帆便让与解兆新投缘的罗石子与他们同路,租船、请梢夫以及购买香火纸钱等一应开销皆让他们友福镖局来承担。
冉齐文一席儒衫负手站在竹筏之前,欣赏着两岸佛塔的恢弘壮丽。解兆新坐在罗石子旁边,见冉齐文儒衫飘飘,偶有发丝随风而动,一身的写意风流,不禁有些羡慕。
罗石子见解兆新如此看着冉齐文,有些好奇的问道:“小螃蟹,你齐文哥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要送他这么远去读书。”这两人已经非常熟悉了,罗石子也不再叫解兆新恩公,只当是他的好友。
解兆新说道:“是邻家的大哥,冉爷爷对我很好,而且我在村子里也待不下去。”
罗石子又问道:“待不下去?不会吧,你这么好的身手在村里不得称王称霸?再讨个好看的媳妇回家,啧啧啧,美滋滋。”
解兆新有些黯然,只是看着远处水面上的佛塔,没有答话。
“对不起哦,小螃蟹。”罗石子见状赶忙道歉。
解兆新盘腿坐在竹筏之上,说道:“村里有些规矩,而且我也不算是村里人。”
罗石子点头:“原来如此。诶,那你这一身的功夫是跟谁学的?是邱爷爷吗?”
解兆新笑道:“我从小就在山里跑来跑去,身体还算不错,遇到邱爷爷之后他教了我一套拳法,但是他最近受了重伤,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出手了,不然昨晚他出手的话,那些毛子一个都跑不了。”
罗石子说道:“我就说,难怪昨天一看到邱爷爷,就觉得很高人。”他站起身来学着昨天邱闵的样子说道:“小螃蟹,够了。”
解兆新见罗石子学邱闵学得惟妙惟肖,笑了起来,毕竟是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遇到性情相近之人总会油然生起亲近之感。
笑着笑着,解兆新往罗石子身上轻轻一拍,那同样大笑的罗石子像是陡然被针扎了一般,疼得龇牙咧嘴。
“疼疼,那里昨天被刀划到一下。”罗石子牙齿有些打颤,话都没说清楚。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解兆新赶忙说道。
冉齐文转过头来朝这边看了一眼,从竹筏上的食盒里拿出一壶清酒,坐了下来,说道:“你以为他们镖局的青玉膏会拿出来随便用啊。小心些,小螃蟹。”
解兆新嗯了一声,又对罗石子说道:“没事吧。”
“没事,小伤!”罗石子说道,“昨天看李镖头拿出青玉膏时,我真是惊呆了,那药只有李家的人才会炼制,李镖头那瓶还是总镖头给他的。”
解兆新问道:“李镖头不是也姓李吗?而且你们小姐也叫他二哥,我还以为……”
“不是,李镖头也是个苦命人。我也是听老镖们说的,李镖头父亲和总镖头是好朋友,那会儿他们两人带队押一趟红货去荆州城,荆州城你知道吧,荆西南道那边不怎么太平,李镖头父亲为了保护总镖头一个人拖住了十几个山匪,总镖头和红货是保住了,但是李镖头的父亲回来后不久就死了,李镖头的母亲也忧伤过度病死了,只留下十岁的李镖头一个人。”
罗石子从食盒里拿了一个卧佛镇特产的橘柑剥皮塞进嘴里,然后才又说道:“李镖头本来姓啥他们不愿意跟我说,但投到局里之后就拜了总镖头作义父,改姓李了。这些年在镖局里也是任劳任怨,许多重要的生意都是他亲自负责。”
冉齐文喝着清酒回过头来说道:“你们走镖还真是不容易。那你呢,你是怎么进的镖局?”
罗石子又拿起一块烧饼说道:“我啊,我从小就是个孤儿,五六岁的时候被郑镖头从山里捡了回去,本来郑镖头不愿意让我做镖师这个行当,但是我14岁的时候他也战死了,胡镖头他们对我一直很好,说我练武很有天赋,就留我在镖局里混口饭吃,今年已经是第六年了,其实我哪有什么天赋,就是喜欢跟着他们一起走镖,吃点苦头也没什么。”
冉齐文笑道:“我看你是喜欢跟你家大小姐一起走镖吧。”
罗石子吃着烧饼一下被噎住,朝河水里干咳了好几次才最终于缓过来,眼神幽怨的看着冉齐文,又转过头来看着解兆新说道:“有这么明显吗?”
三人大笑起来,就连后面的梢夫也跟着笑了。看到那江边峭壁之上有一尊天王塑像,罗石子停下吃烧饼,唱起了一段走镖时老镖们长哼的歌谣:
我身穿黑红袍,脚踩绿草鞋,牵着大红马,从那镖局来。
我背井又离乡,只因有人求我,做那押镖客。
身边有袍泽,车上有小旗,经过山时我开路,路过江时撑稍,只愿安然返乡,见我那小娘。
冉齐文听着罗石子哼的这段歌谣,默默转过身去,将一杯清酒撒到绿水当中,遥望远方。而解兆新则始终看着罗石子,他听不懂歌声里有些词语,但那歌声悲壮,让他忽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等到快要到一处激流浅滩,那梢夫声音宏亮的喊道:“客人您坐好勒,我们回去咯!”
回去的路上,罗石子又给冉齐文和解兆新讲了许多这几年走南闯北遇到的趣事,碰到趣人,也讲了走镖时碰到的那些凶险。其实这些故事也就是平平常常,罗石子也没有说一路走镖走破了多少双草鞋,磨破了多少水泡,更没讲过为什么这些年下来身上穿的衣服仍然会洗得发白。
但是罗石子的故事让解兆新开始有些憧憬江湖,他会忍不住的想要是自己在各种情况下能不能保住货物,会不会出手相助那些遇到危险的人,他第一次发自心底里想要认真学武,想早一点让自己变得更强,就像罗石子说的那样,只有实力才是最好的拜门贴。
客栈之内,有一位女子站在二楼房间窗台,等看着罗石子三人返回客栈才将视线从窗边移开。
而在一楼店内,有一位老人正趴在桌上酣睡如泥,桌上歪斜着摆放着四五瓶本地的土烧酒空瓶以及一堆零散吃食,一个相貌精干的青年镖师坐在旁边,他看着还在打着鼾的老人面无表情,身前被老人硬倒的一碗酒一口也未曾喝过。
而这一幕刚好被走进酒楼的冉齐文三人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