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平息，但三层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恢复不了之前和平安逸的生活了。包括死在这场灾难里的人们，他们再也看不到人造太阳的升起与落下，塔外的阳光洒进巴别塔，飘荡的灰尘还不知何时才会落下，有鸟叫声传来，悠远而漫长。

管理者的人在统计死亡的人数和被感染的人数，还活着的人和侥幸逃到了四层的人少之又少，这其中就包括季怀南和姜白，季怀南看起来状态还好，但他的脸色却很难看。

他扶着脸色苍白的姜白在一处空地坐下，姜白的腹部还在往外渗血，但他们二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叫治疗过来，不是因为担心治疗不够，而是这样会暴露后者已经被感染的事情。

季怀南手都在颤抖，他从一辆侧翻的车上找出应急医疗箱，简单给姜白包扎过伤口，等到姜白的脸色好转了一些，他才艰难地开口道：“我先去找基因原剂给你吊着命，这期间你就好好躺着不要乱跑，等我把迟倾带回来。”

“算了吧，”姜白缓慢地摇了摇头，“刚才发生的事你又不是没有看到，我觉得他们会回来的可能性很小。”

季怀南猛然站起身，“那你怎么办，就这么等死？”

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担忧和烦躁，姜白倒是笑了起来，“又不是多大的问题，之前顾添天院士不是已经在着手研制净化针剂了吗， 我倒是刚好可以给他当第一批志愿者。”

“开什么玩笑！”

季怀南干脆把人从地上抱起来，直直朝着上升井而去，姜白脱了力，只能软绵绵靠在季怀南胸口上，每当这人说话的时候，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温热胸膛的震颤。

“我现在就带你去注射基因原剂，我们一起去找迟倾。”

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这样顾添天院士不就少了一个极佳的志愿者吗，说起来还是有点可惜。失血过多的姜白脑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有时候都感觉自己快睡了过去，但又听到季怀南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实在吵得慌，他才没睡着。

等感受什么带着凉意的东西随着针管流入他体内，这样昏沉的感觉才减轻了不少。

掀开千斤重的眼皮，一道模糊的身影就杵在他面前，挡住了头顶刺眼的光。姜白眯着眼等待视线的聚焦，好一阵才看清这人是谁。

其实也不用看清，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季怀南，除了他谁还会时时刻刻守在自己身边，姜白想不到第二个人。

“现在感觉怎么样，没有没想吃人的冲动？需不需要我去给你打点活兔子回来解解馋？”

姜白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滚……”

一开口，沙哑难听的声音让姜白自己都愣住了，他现在急需的可能不是让季怀南闭嘴，而是一杯温水。

“啊——”哄小孩子的伎俩，但姜白还是照做了，温热的水划过喉咙，缓解了他的烦躁和疼痛。

“还要不要？”季怀南凑近，拿着空水杯在他面前晃了晃，分明关切的眼神，嘴里却说不出什么好话，“你刚才的声音真好听，再多说两句让我过过瘾，说不定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看着他回味无穷的咂吧着嘴，姜白骂他有病。

没想到给季怀南骂乐了，“看来还是挺精神的嘛，特别是在骂我的时候，这样吧，今天我大发慈悲不跟你计较，随你怎么骂都行，只要有精神头，骂！”

总觉得他的笑和往日有些不同，虽然还是那么欠揍，但终归是顺眼了一些，姜白看了一会儿，就把眼睛闭上了。

季怀南以为他累了，就放轻了手脚，压低声音，“还困？”

姜白没有理他。

“其实我刚才说错了，”没有得到回应根本不会对季怀南产生什么影响，此刻的他格外兴奋，暗戳戳又在雷区边缘试探，“你的声音不是好听，而是性感，就像是刚办完事，还没有从其中彻底抽离，喑哑又性感，懂吗？”

他的吐息近在耳畔，热气惊得姜白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之后便是燥热。

“滚！”

他的咬牙切齿更是让季怀南乐不可支，“姜白少校，您真可爱。”

在彻底把姜白惹毛之前，季怀南机智地闪出了房间，在门被悄然合上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和早就等候在外边的顾添天摆了摆手，两人走到远处。

“醒了，但是状态还不是很好。”

从包里摸出烟叼在嘴上，季怀南没有点燃，他看向顾添天，“你的净化针剂研究的怎么样了？”

“有进展。”在那之后，顾添天再次返回了研究所，还好他在撤离前将迟倾的血液样本放在了安全级别最高的储存柜里，这些珍贵的样本才得以保存下来，他将样本投入了净化针剂的研发当中，取得了不小的成效。

“但现在毕竟还在试验初期阶段，要想临床，可能还需要段时间。”

闻言，季怀南沉默良久，而顾添天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他，二人相对无言。顾添天忽然想到什么，问季怀南：“那他的意见呢？你有没有问过，是等我的实验结果，还是去找迟倾他们？”

“不知道。”季怀南烦躁地使劲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又觉得嘴里的烟碍事，干脆拿下来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我们出去吧。”不知何时，谈论话题的主人靠在房门上，静静望着这边，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面对着顾添天，还是能勉强扯出一抹笑，应该是为了不让对方担心自己。

和顾添天点头示意之后，姜白的视线落到季怀南和他旁边的垃圾桶上，季怀南下意识为自己辩解道：“我可没抽烟哈，你别想冤枉我。”

结果姜白压根就没搭理他。

“我和季怀南商量了一下，先用基因原剂压着，去野外找迟倾，”这话是对着顾添天说的，“如果可能，我也会劝他回来，当然了，如果他回来的代价是怪物一起跟着回来，我一定会谨慎考虑。”

看得出姜白去意已决，顾添天就没有再强求，他点了点头，“那你们路上小心，我这边会加快进度，争取给你上一层保险，如果在野外找不到迟倾他们，就可以回来做我的试验品。”

话不算好听，但心意姜白确实已经感受到了，他微笑着目送顾添天离开。

“你什么时候跟我商量好了？”顾添天一走，季怀南就按捺不足心底的疑惑，追上去问姜白，“不是我怎么不知道，这不就是你一个人做的决定吗？为什么不问问我？”

姜白笑不出来了，连脊背都弯了几分，他重新坐回床上，呼吸有些不均。

季怀南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抱怨道：“身体都这个样子了还下地乱跑，怎么，肚子饿了想抓点人来吃？”

抿了几口杯里的水，姜白的呼吸顺畅了许多，他理所当然地将杯子还给了季怀南。季怀南啧了一声，“我亲爱的少校，您的手边就是桌子。”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把杯子接了过去，用两只手捂着不让热气散的那么快。

“决定去找迟倾的原因，”姜白顿了一下，继续道，“是因为我刚才想明白了，与其去做试验品等待渺茫而遥远的希望，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好好出去看看。”

以前都是因为出任务或者猎杀活动，匆匆去匆匆回，根本没有停下来好好欣赏美景的时间。

“我们这代人，从小就生活在巴别塔之中，巴别塔之外的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是危险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些越危险的东西越是美丽。”

说到这里，他停下，额外补充道：“怪物除外。”

“在巴别塔的生活有时候挺压抑的，你不这么觉得吗？”

不是在抒发感情吗，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季怀南摸了摸鼻子，“啊，这，你说是就是吧，反正你都决定好了，我带你去不就完事了。”

姜白扯了扯嘴角，“那真是谢谢你。”

“客气，客气。”

“……”

和姜白季怀南道别之后，顾添天径直回了自己的实验室，当然了，是新搭建的实验室，里面的器材也是全新的，他还需要一些时间熟悉。换上新的实验服，他刚准备去消毒，远远就看到了朝自己走来的517。

517还是那副样子，似乎之前发生的一切事都没有影响到他。

他高举着手和顾添天打招呼，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后者跟前，“实验做得怎么样了？”

顾添天知道他只是随口一问，其实压根就不关心实验的过程、结果，于是也就敷衍了过去，“就那样吧，还是得抓紧时间。”

“行吧，你也别不要命似的加班加点，毕竟身体才是本钱，对吧。”

“你来找我干什么？”顾添天埋头整理着自己的实验服，“之前急匆匆就走了，现在倒是突然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一个人了。”

517知道他这是在生自己的气，但对方明令禁止不能在他换了新实验服的时候又任何身体接触，就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哎呀，上次走得急是有原因的，不要生气，这次我给你带来新情报了，就当赔罪好不好？”

顾添天看他，挑眉，“那得看你带来的是什么情报了。”

“你的爷爷顾渊，决定重启母胎移植计划，还有将在上次事件中所有的感染者都投入基因结合实验。”

517强调：“是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