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添天的目光缓缓转向他侧后方的一个实验室，那里面就躺着他收容来的十六位感染者，他似乎明白517这个时候来找他的意思了，其实并不是为了告诉他上面的一些计划，而是准备将这些感染者带走。

“不是不是，”517赶紧为自己辩解，“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呢。”

话是这样说，但517眼中还是透露出藏不住的心虚，他甚至不敢直视顾添天，这样的态度不就说明了一切吗？

顾添天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算了，你回去吧，我的态度你应该也了解了，上面的决策我管不了，但现在在我这里的感染者管理权还在我手上，没有人可以带他们去我不在的地方。”

在来之前，517就猜到了顾添天的想法，但没办法，上面给他的是死命令。他们的关系的确亲密，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显得这样脆弱和易碎。

“姜白也感染了。”

顾添天闻言，看向517，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是感染了，然后呢？”

517的喉头滚动着，“你难道不想为他们保守秘密吗，毕竟和季怀南相比，他这样除了一个小军衔之外没有任何背景关系的人，会更受顾教授的欢迎……他被感染的事，现在只有我们知道。”

他口中的我们，可能是指顾添天和他自己，也可能是他和其他人，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顾添天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威胁他？真的可笑。

“如果你打的是这个算盘，那我劝你早点回去复命，就说我拒不配合，然后把我关起来就行了。”

顾添天冷下脸，“至于姜白和季怀南，首先，我跟他们的关系并不怎么样，顶多算是合作过几次的朋友罢了。其次，就算是知道姜白被感染，你想带他上去做什么结合体实验，那很可惜，现在的他们，应该已经离开巴别塔了吧。”

517心底苦涩，他本身是十万个不愿意和顾添天翻脸的，但他的身份不允许，如果现在是在巴别塔外还好，可惜……

他收回准备迈向顾添天的步子，秉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开口道：“顾添天院士，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行动。”

在他说话的空隙，好几个长相和他极为相似的人从暗处站了出来，寂静无声地注视着顾添天，压迫感十足。

顾添天冷笑一声，“这是装都不打算装一装了？”

“如果你拒不配合，”517在心底叹了口气，“那我们将参与强制手段。”

在517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顾添天将手按在手环上，微亮的手环让517无端地嗅到一丝不对劲，他一狠心，打算直接越过顾添天，强行带走实验室里的那些感染者。

在他们靠近实验室的时候，顾添天出声打断：“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后果自负。”

这样神情淡漠放着狠话的顾添天天然就对517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扭了扭脖子，盘算着现在直接把这人一起带走会怎么样。

所以顾添天的狠话并没有对517众人产生任何心理压力，反倒是让517产生了之前还没有的想法，只是顾添天不知道罢了。

他冷静地看着他们打开实验室的门，然后鱼贯而入，再然后被里面的人逼迫着慢慢退出，直至过道。

空气在此凝结。

“原来是这样，”517后知后觉的看向顾添天，“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对吗？”

计划成功了，顾添天却笑不出来，他反问517：“你还记得你最初接近我的目的吗？”

517愣住。

顾添天继续道：“不就是为了从我这里刺探关于格莱德的情报吗，你不会忘了吧？”

517当然没有忘，但自从格莱德的首领迟照得知管理者的上层换成顾渊之后，他不就暂时平息了上位的想法吗？而且这前段时间格莱德都安静得出奇，只有顾添天所在的研究所动作大了一些，不过也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实验罢了，而且还可以让迟倾留在巴别塔内，可谓是两全其美。

在这些因素的加强上，不仅是他，还有管理者对三层的监管都放松了许多。

517不明白顾添天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觉得很奇怪？”

双方的实力差距算得上悬殊，所以517为首的一群集合体甚至没有做多余的反抗，就被控制了起来，一个身穿军装的人来到顾添天面前，朝他敬了个礼。

“感谢顾添天院士的配合，我们会立马把这些人带回去审问，审问之后会送回来供您研究使用，这个时间间隔不会太长，还请您耐心等待。”

等到研究两字，517算是什么都明白了。

在一开始，顾添天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接近他，双方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相安无事甚至是亲密无间都只是表面，一旦有一方越界，那等待他们的，就只有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身份注定他们只能背道而驰。

临走前，517忽然冲着顾添天笑了笑，“解剖我的时候记得温柔一点。”

顾添天没有说话，立在原地，直到视野中再没有517的那张笑脸，甚至连声音都消散，他捂住自己的心脏，靠着墙壁缓了许久，然后站直身子，走进了消毒室。

今天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

在顶层，顾渊的脸黑得像是锅底，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桌上的文件、摆件，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在他刚才怒火攻心的时候扫到了地上，水杯的碎玻璃渣伤到了进来收拾残局的秘书，但他头都没抬一下。

“822还没有找到他们？”

秘书的声音微微发着抖，“还、还没有。”

“真是废物！”如果不是手上没有东西，顾渊一定会用其狠狠砸在秘书的头上，他跌坐在椅子上，缓了缓暴躁的情绪，“实验室那边什么情况了？母胎计划能不能成功？”

秘书把头垂得更低了，“计划还在讨论阶段，实验室那边……暂时还没有正视开始实施，不过按照初步讨论的结果，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为了不让顾渊在发脾气，秘书赶紧在话的最后补充了一句，他偷瞄了顾渊一眼，见对方并没有暴走的倾向，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

扫了扫空空如也的桌面，顾渊嗯了一声，“把迟倾和跟在他身边那个结合体的资料给我。”

秘书赶紧在摞成一堆的资料中找出薄薄的两张纸，努力遏制住双手的颤抖，毕恭毕敬给顾渊呈了上去。

顾渊接过，视线首先落在迟倾的那张脸上。

“真是晦气，跟他爸妈一个德行，”顾渊脑海中回想起那两个人的脸，眉头紧皱，视线缓缓往下，“迟照就放任他小时候过得这么凄惨？”

越往下看，顾渊眼中的不解就越加深了，“第二轮进化潮才获得异能？”

他的第一反应和顾添天一样，认为问题是出在第二轮进化潮上，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从517从顾添天哪里窃取到的情报可以看出，迟倾净化的能力和他的异能基本没有什么关系。

那他得到这个净化能力的契机是什么？

顾渊沉思着，将已经看完的迟倾资料放到一旁，视线落在下一张照片的纸上，他勾着唇，问秘书，“怎么，现在查个人连照片都拿不到？”

“这个、这个，”秘书抹去自己额头的汗，“我们调过很多监控，包括确定他曾出现的记录，所有的画面都是模糊的，而且模糊的只有他一个人。”

“模糊？”

顾渊咀嚼着这个词，半晌没有说话。

“行了，你先下去吧，”他挥挥手，“没有叫你就不用进来，不仅是你，所有人都是，明白？”

作为跟了顾渊最久的一个秘书，他当然是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也学会了用装聋作样来保护自己，弓了弓腰，“好的，那我就先出去了。”

顾渊嗯了一声。

锁门声轻响，顾渊看着祁弥几乎算得上空白的资料，曲着手指在桌面敲打，神情莫辨，片刻后，他起身，走向自己的书柜。

在抽出几本书之后，轻微的震动传来，紧接着，一道幽深的通道出现在他面前。

他走进去。

这是一条直挺挺的通道，里面漆黑无比，没有光源的情况下甚至看不清路，但这丝毫不会对顾渊产生影响，他脚步飞快，压根就不担心会出现被绊倒这样的情况。

通道尽头，是一个没有门的房间，里面灯火昏暗，但比这条黢黑的通道还是好上了不少，顾渊立在门口，装样子般敲了敲墙面，就算是敲过门了。

“进来吧。”

一面传来一道满是沧桑的声音，顾渊依言进去。

装满了各种书籍的书柜前，坐着一名满头白发的老人，他正就着昏暗的灯光在看着手中的书，他看得极为认真，只在顾渊进来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再次垂下头，将书翻了一页。

“说了这么多次，灯太暗了对眼睛不好。”

说着，他走到房间的角落处，调了调灯的亮度，房间内瞬间就亮了不少。

老人抬头，“谢谢。”

顾渊一改之前易怒的模样，此刻笑容温和地像另一个人，“你要是真得想谢谢我，就不该瞒着我这么多事。”

他坐在老人面前。

“所以，躲在这里这么久，还没想清楚吗，顾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