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宴嘴唇都咬出血了，但还是没能稳住自己发抖的腿，「法夫尼尔」，这个曾经只活在巴别塔s级记录册上的怪物，人们提到他的时候，那惊恐的眼神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如今忽然得知它降临在自己身后，死亡的恐惧像巨石一样压在他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犹如透支即将到头的生命，贺子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不害怕。

将油门踩到底，窗外飞快往后流动的风景昭示了他们现在的车速有多快，但周围越来越高的温度还是如附骨之疽涌入了贺子宴的呼吸。

瞬时速率表已经走到顶，微微颤抖的指针，仿佛所有人生命的倒计时。

“我看到它了……”

向邮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连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空洞与绝望，“他也看到我们了。”

他的车在最后，后视镜中没有任何可以阻挡视线的物体，完完全全地呈现出了传说中「法夫尼尔」的身形，它如燃烧起来的太阳一般耀眼夺目，火焰缠绕整个龙身，每次扇动那对巨大的翅膀，散发出而的高温都会扭曲周边的空间，然后连带着一切可燃的植物一起化作飞灰。

它停在悬崖之上，暗红色的眼球似乎发现了向邮从后视镜中的偷窥，转动着朝向了他所在的地方。

“啪——“

后视镜碎裂了。

就如同向邮紧绷的神经，忽然断掉。

巴扎听出他的状态不对劲，\"向邮！你给老子清醒一点！马上就回去了，你死在这儿划得来吗？想想你车里那些能量核！\"

说到能量核，向邮瞬间就回神了，赶紧踩下不知何时松掉的油门。他现在已经落后巴扎一大截，认识到这个现实，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向邮腾出一只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妈的，这东西真是恐怖，看一眼差点给老子吓得尿裤子。\"

迟倾的心脏也怦怦跳个不停，他抓紧了方向盘一刻都不敢放松，连对讲机里的几人都没空搭理。祁弥坐在旁边，视线一直停留在靠近自己一侧的后视镜上，虽然看不到「法夫尼尔」，但那一股股翻滚而来的热浪让他也不好受。

无意间扫到祁弥下颌处的汗珠，迟倾告诉他，\"祁弥，你要是觉得热，就把空调打开。\"

\"我不热，\"祁弥收回视线，看向迟倾，\"哥哥觉得热吗？\"

这倒是给迟倾问住了，刚才太过紧张，他压根就没注意到这点，不过似乎只是掌心有些黏腻而已，其余都没怎么出汗。但担心祁弥的身体受不住，迟倾还是打开了空调。

出风口吹来源源不断的冷风，吹散了车内缭绕已久的热气，祁弥整个人直接趴在了他面前的出风口上，侧着脸笑意盈盈地和迟倾道谢：\"谢谢哥哥。\"

\"还说自己不热，\"迟倾看了他一眼，\"你身体不好，不要对着空调吹。\"

\"知道啦。\"

相比起迟倾和祁弥较为轻松的氛围，贺子宴听到向邮说自己差点被吓得尿了裤子，甚至都笑不出来，他颤颤巍巍地按下对讲键，\"我也要尿裤子了。\"

也不知是真话还是单纯为了附和向邮。

\"它没有跟上来，\"巴扎明显地松了口气，\"我这边看得到一点，贺子宴继续往前开，原路返回巴别塔。\"

而看得最清楚的向邮，在确认「法夫尼尔」真的没有追上来，而且注意力已经转到别处之后，整个人懈驰下来，后背紧贴着座椅喘着粗气，他还得谢谢那个碎成残渣的后视镜，不然再多看那玩意儿两眼，他今天非得折在这儿不可。

最可怕的固然是「法夫尼尔」，但丧失逃跑意志，他一样会死。

拿起对讲机，向邮和所有人报告情况：\"可以降低速度了，它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持续超高速形式会对车辆造成损伤，要花能量点赔的，还有，贺子宴不准尿裤子。\"

忽然被叫到自己的名字，还是以这样的原因，贺子宴羞愤难当，\"你有病吧，明明尿裤子里的是你才对吧！\"

\"我可不会干这种蠢事……\"

贺子宴还没等到向邮的下文，就听到对讲机里传来一声闷哼，进而演变成嘈杂的骂声和不属于人类的嘶吼，他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注意到后面的迟倾和巴扎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车。

心里预感不妙，他猛地踩下刹车，顾不上前胸被安全带勒得生疼，着急忙慌打开车门和他们一起往后跑去。

巴扎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什么，动作敏捷地钻到向邮所驾驶的车辆之内。贺子宴没有听清巴扎骂了什么，他绕过蹲在地上的迟倾，才发现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向邮，一道差点将他从腹部切成两半的伤口狰狞无比，迟倾一人处理不来，抬头看他：\"快帮忙啊！\"

贺子宴倒吸了一口冷气，却没有蹲下帮忙的打算，再次对上迟倾催促的目光，他闭了闭眼，言语苦涩：\"被……感染了……\"

\"咳咳……\"

向邮口中溢出血沫，他似乎是刚转醒，没有听到贺子宴的话。眼珠子缓慢地转动，他的视线从满脸凝重的迟倾转移到神色复杂的贺子宴身上，\"你小子，还记恨我刚才说你尿裤子的事，准备就这么看着我死？\"

虽然已经虚弱得不见人色，但还是不忘损贺子宴一句。

\"闭嘴吧你，\"贺子宴的头发被风缓缓吹起，\"再多说一句，我让你死得更快。\"

迟倾不知道贺子宴心理发生了什么样的转变，总之愿意帮忙就好，不然就靠他一人，他怕自己能力不够，再出什么意外。

向邮被感染这事，迟倾当然能看出来，但看出来是一回事，放任向邮受伤不管又是另一回事，反正他的想法就是治好了再做打算。

\"蠢货，连自己开没开启屏蔽器都不知道，\"巴扎从车上下来，\"后视镜也碎了，怪不得没发现那东西扒在车上。\"

向邮虚弱地只睁着一只眼，\"别忘了把能量核回收。\"

\"都快死了还惦记能量核。\"巴扎往地上啐了一口，但还是弯着腰把灰黑色的能量核捡了起来。

一般来说，治疗系对被感染者的感知要比其他系的高上不少，所以每个治疗在给队员疗伤的时候，都会率先检查对方有没有被感染，一旦被感染，他们就不会在这个人身上浪费异能。

迟倾第一次出来，不太懂这个规矩，但贺子宴不一样，他可以在得知魏然被感染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告诉罗尔，自然也可以选择拒绝治疗向邮，因为现在的向邮，已经是半个死人了，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然而贺子宴还是不遗余力地治好了向邮腹部的伤，也算是感谢他在「法夫尼尔」出现的时候，推了自己一把吧。

结束之后，贺子宴甩了甩手，看向向邮驾驶的车，那怪物应该是从侧边偷偷爬上来的，靠近驾驶室的车窗玻璃已经全部碎掉，连前挡风玻璃也在大豆的过程中出现了裂痕，要知道，所有的车辆都被刻意加固过，按理来说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向邮喘了几口气，从地上坐了起来，\"屏蔽器是后来被撞坏的。\"

\"什么？\"巴扎一愣，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你的意思是，你杀的那个东西，可能是魏然？\"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迟倾和贺子宴都有些恍惚，他们当初的队友变成了不受屏蔽器影响的怪物，还伤到了向邮，导致他被感染……何等戏剧性。

说不定昨晚那两人，也是魏然变成的怪物搞的鬼。

贺子宴眼中阴郁，他真后悔当初没有让罗尔直接杀了魏然，不然也不会出现现在这一幕。

\"算了，他现在也被烧成灰了，没必要再伤感什么，\"巴扎招呼众人上车，\"赶紧上路，免得节外生枝。\"

贺子宴叫住他：\"等等。\"

\"怎么了？\"

向邮费了一点劲才拽开有些变形的车门，\"还等什么，不赶紧回去在这儿等死么？\"

巴扎也不理解贺子宴让他等什么，浪费时间的事他是一点都不想干，语气也变得不耐起来：\"到底干什么？\"

\"他，\"贺子宴举起手，直直指着向邮，\"被感染了。\"

时间像是忽然静止一般，把这个本就幽深的峡谷衬托得更加沉寂。迟倾握紧了自己手，不想面对这个难堪的情景，转身上了车，和祁弥一起等待他们的处理结果。

祁弥看出迟倾情绪有些低迷，于是靠过去抱住他的脖子，\"哥哥不高兴吗？\"

\"又要死人了，\"迟倾顺着他柔软的头发摸着，\"从第一个晚上开始，就一直在死人，或许到最后，我们也活不到回巴别塔的那刻。\"

\"不会的，我会保护你。\"祁弥缓缓收紧了抱着祁弥的手。

\"相信我。\"

巴扎收回刚他上车的一只脚，回头盯着贺子宴，\"你确定？\"

贺子宴沉默片刻，\"你觉得问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如果不确定，迟倾怎么会不反驳他，反而是一声不吭地上了车，连话都不愿意帮向邮说上一句，要知道，在给向邮疗伤的时候，迟倾可是最积极的。

所以他觉得，巴扎再问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向邮，\"巴扎嗓音低沉，\"你觉得呢？\"

向邮还维持着拉开车门的动作没有动过，听到巴扎在叫他，他才像是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身上，\"我被感染了吗?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巴扎和贺子宴，\"所以你们也要赶我走？\"

两人没有说话。

\"你们就不怕我也变成那样的怪物，然后回来把你们所有人都感染了？\"嘴里说着狠话，但向邮的眼中已经流露出些许的恐惧，那是他避免不了的东西，他害怕被队伍抛下，\"万一我的潜伏期很长，那我就还有机会活下去，而且不是还有基因原剂吗？我们现在回去，我把全部的能量点都换成基因原剂，一定可以撑下去，撑到基因毒素…可以…被彻底…清除的…那天…\"

他的声音越来越不像人类，贺子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长满倒刺的黑色支节从他的腹中穿透而出，滴下淡绿色的黏液，伸展着，像是刚出生的婴儿挥舞自己的手臂，以此来感知这个世界。

而向邮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上正在发生的变化，他慢慢朝着巴扎和贺子宴的方向走去，步履蹒跚，\"不要……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