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沨醒来的很快，神情也恢复了正常。只是整个人闷闷的，一直在院中练剑，也不说话。君晏怕他又走火入魔，便吩咐了云舒，打算带着萧萧在沁园住两天，好好盯着他。

下午吃饭时，季临沨还是礼貌周到，可谁都看得出来，他淡淡的，活像被抽干了灵魂。

“公子，”云舒正在布菜，突然小声开口。“封家小姐已经在门口跪了两个时辰了。”

季临沨手中的筷子一顿，继续给萧萧夹菜，淡淡道：“让她回去吧。”

季临沨之所以说出这话，是因为则裕所言不假，他误打误撞狠狠打压了封家。宫中的眼线来报，柔妃被季瑄亲手灌下孔雀胆，丽妃罚入冷宫。封安国已经跪了半天了，皇帝却始终没有宣见。虽然季瑄还碍着封家的面子没有公布，对外只说丽、柔二妃意图谋害六皇子，但一切真相已经昭然若揭了。

“公子，我们劝过，可她不走，非说要见公子一面。”

季临沨扒了一口白米饭没再说话。

这是君晏下凡以来吃过最沉闷的一顿饭。以往若是萧萧与季临沨同上一个桌，那必定是两只猪崽似的，哼哧哼哧不停。可今日季临沨不痛快，萧萧便也不痛快，他两不痛快君晏便也无法痛快。明明桌上都是他们最喜欢的菜，可没怎么动，一顿饭便草草吃完了。

萧萧拽着君晏的胳膊一直摇，一个劲让他看看季临沨。君晏无法，只得清了清嗓子道：“临沨，不如去后山转转？”

季临沨愣了一会，才牵强笑着答：“师傅、萧哥哥，你们不必担心，我没事。我先去看看封小姐吧，毕竟此事~与她无关。”

萧萧期待的眼神慢慢转为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君晏只得朝他双手一摊，贴着他的耳朵道：“萧萧，临沨不是小孩子了。”

萧萧抱着君晏的臂膀，将头靠在上面，委屈道：“可我抱他回来时，他就是个小孩子。”

君晏无奈低头与他的发丝贴在一处，小声道：“那你可知，他是个凡人。不用百年，再过几十年，他便会不复存在。”而且都不用太久，季临沨能否记得这一切都未可知。

萧萧一听，口音染上了哭腔，低低说：“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君晏却没有再安慰他。因为他自己也算是个过来人，他知道萧萧是在难过季临沨为什么不告诉他自己在为什么难过，他觉得季临沨不同他亲近了。他的世界太小，一个君晏，一个季临沨就是全部了。而君晏，他带闫熽到大，当有一天闫熽开始避开他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他何尝没有失落过。可他是十万多年的神尊，他不懂的事情多，懂的也同样多。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知道他的小鸡仔长大了，已经不用时时刻刻趴在他肩膀上粘着他了。他无法跟萧萧讲这么多，因为萧萧不会懂，他所能理解到，所能看到的，只有季临沨的疏离~

季临沨匆匆出了客厅，却是因为自觉对不住君晏与萧萧。他无法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堂而皇之地告诉他们，因为他想报仇，想让封家陪葬。他所有的不幸，都源于母妃的暴毙。过往的种种，一直是他内心的梦魇，他怎能遗忘，又怎能不恨？可这些肮脏的东西，他又怎么能同一直教导他的师傅诉说，怎么能污染了他心里最为纯洁的萧哥哥……

“公子，”云舒默默在开门前拦住了季临沨。“您若不想见，我可以把她打晕带回榕院。”

季临沨长叹了口气，答：“你今日打晕她，她明日还会来，你能一直这般？”

云舒站直了身子木木答：“能，只要公子不想见，我便能。”

云卷张了几次口，终于大声讲道：“公子！家主让我们来，不仅仅是因为轻蓑，而是因为您是家主的亲人，也是我们的亲人。我们不管什么权势，只管公子到底在想什么！”

季临沨如梦初醒般直直看着云卷，直到看得云卷都红了脸，小声叫了声“公子？”，他才重新挺直肩背，朝他二人笑了笑，轻声道：“多谢。开门吧~”

云卷还欲再开口阻拦，云舒却先一步拦下了云卷，打开了大门。

“殿下！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我也不是……”

封瑞雪见季临沨出来，急急跪行向前，却因为跪了太久，在平滑的石板上也难免磕磕绊绊跌了几次。她愈发焦急的想替自己的姨母道歉，想解释自己并不是另有所图，却愈发言语混乱，前言不搭后语。满头珠钗华翠散落了一地，哭了半天，又在太阳下晒了那么久，教她的脸红的发晕。

季临沨上前欲将她扶起，她却自知封家亏欠季临沨太多，低着头不敢看季临沨，也不肯起来。季临沨便一把拽住她的臂弯，生生将人提了起来。封瑞雪跪了太久，膝盖已经痛到麻木了，不得已，整个人的力道都挂在了季临沨手上，身子也只能勉强挨着季临沨才站住。季临沨却没有推开她，只是将手上的力道增大了几分，叫她不那么吃力。

“殿、殿下~无论殿下怎么责罚，我都毫无怨言，只求殿下别讨厌我……”

季临沨却只说：“柔妃已被赐死，丽妃打入冷宫，封瑞雪，你不恨我吗？”

封瑞雪僵了好久，才咬着下唇答：“我知道、我知道了~”

季临沨便接着道：“从此以后，你封家和我算结下了死仇，我若是你，定当早早收拾东西，再不踏进望麟宫半步！”

他的语气决绝如斯，言语冷漠到了极点。

“可、可是殿下，你并没有做错啊~”封瑞雪的声音异常低哑沉闷，彷佛这句话本该藏在喉咙里不该吐出来。

季临沨目光一顿，问她：“丽柔二妃大势已去，封家已是风雨飘摇。你当真觉得我无错？”

封瑞雪的手指无意间死死扣住了季临沨的手臂，力道不算大，尖尖的指甲却抠进了季临沨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