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小姐。”

还未等老人回答，一声熟悉惊喜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祁素抬眼望去，便看见江茉儿的丫鬟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我刚刚在屋里面听着好像是您，过来一看果然是。”她躬身请两人往屋里走。

“我刚从半遮面过来，江姐姐现在怎么样？”祁素含笑问道。

“挺好的，吃东西也比以往顺畅多了。”丫鬟眉眼舒展道。

吃东西顺畅？祁素有些不解，心中有一丝不安。

“祁妹妹。”远远还未见到人便听见江茉儿声音，她好似在奔跑，声音有些不平稳。

旁边有几个丫鬟婆子七嘴八舌的喊，声音慌乱。

“主子小心点。”

“主子慢点。”

祁素愈发奇怪，年纪轻轻的跑跑怎么了？何必小惊大怪。

待她现身，她才恍然大悟，腰如细柳的江茉儿挺着孕肚撑着腰正小步往这边跑，后面跟着一溜伸着手紧张跟着她一起跑的婆子丫鬟。

祁素也顾不得形象了，拎着裙子便往她那边跑，“唉，你别跑了，我马上过去。”

身着宽松衣袍的江茉儿捧着肚子慢慢停下了脚步，娇嗔道，“可算见到你了。”

祁素伸手扶住她，心疼道，“大个肚子怎么还跑起来了。”

“着急过来见你。”她眉眼舒展，两眼弯弯的看着祁素，“你长开了许多。”

“将近一年没见面了，有些变化是应该的。”祁素调皮的冲她眨眨眼。

“这倒是。”江茉儿目光柔和，用手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几个月了？”祁素小心翼翼的将她搀扶坐下，又在后背垫上柔软的靠垫。

“四个月了。”江茉儿含笑说道，妩媚的脸上多了一丝母爱的光辉。

“孩子父亲呢？”祁素下意识问道。

客厅里气氛忽然沉闷起来，丫鬟婆子们将嘴闭得紧紧的，眼神飘忽不定。

江茉儿苦笑，“他走了。”

祁素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将话问出来。

“多可笑，我自诩精明，从来不愿意吃一亏，结果最后倒在了情情爱爱上。”

她的双眼茫然的往外望去，好似在看什么，又找不着焦点。

祁素伸手握紧了她的双手，“没事。”

江茉儿回过神来，笑容里满是哀愁，“我连他叫什么，从哪里来，去了哪都不知道。”

祁素：……

“他说自己排行老六，唤他六郎就好。”

“来自江南，生于书香世家。现在要前往北绥觐见，情况紧急，一路上舟车劳顿，不方便携带家属，要我安心在此等候，待他复命后，一定回来寻我。”

江茉儿云淡风轻的笑道，眼中却有星星点点的水光，好似碎钻般璀璨夺目。

“他走了不过两月，我便发现我有了身孕，我想写信告知他这件喜事，可不知道往何处派送，他从没有告诉过我。”

“真可笑啊，在尔虞我诈中成长起来的我，竟然如此天真，居然连身份都没有摸清楚，就着急与他远走高飞。”

她复又嘲讽一笑，用细长的手指隔空轻点院内。

“不，什么远走高飞，我连长平县这么一个小地方都没有飞出去，反被这亭楼阁院所束缚，揣个肚子哪里也去不了。”

“你要是想走，什么地方都约束不了你。”祁素默默说道。

“我上哪去？我能上哪去？”江茉儿大笑，笑得双眼泛红，泪水涟涟。

“我挺着个大肚子，即跳不了舞，又侍弄不了琴。每日里不是躺着就是坐着，走两步便喘，我真的……”

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浑身发抖，掩面痛哭起来。

祁素抱住她，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不哭了，不哭了，没事的，等孩子生了就好了，到时候你想跳舞就跳舞，想弹琴就弹琴，干什么都可以。”

江茉儿呜咽着，将一腔的委屈、愤懑与彷徨尽数倾泻。

“他有家室了，虽然他不曾说过，但是我能看出来，他佩戴的荷包是妻子亲手做的，他穿着的衣裳是她亲手选的，连伺候他的丫鬟都是被细致叮嘱过的。”

“我身份低微，也不奢求当正室，能随伺左右当个妾室就行，可是我看他也没有将我带回去的意思，想要金屋藏娇，成为寻欢作乐之所，这我如何能忍？”

“我想舍去孩子，可是我发现时他就已初具人形，每日夜里我都能听见肚子里荡漾的水声，我便忍不住想，这是一条生命啊，一条被我亲手孕育的生命。”

“她还没有见过繁华的世间，未看过朗朗晴空汩汩流水，未尝过辛甜苦辣，未曾体验过爱恨情仇，我怎么忍心亲手将她扼杀。”

“可是她在我的肚子里待一日，就得束缚我一日，日日夜夜将我困在这狭隘的庭院里，让我寝食难安、坐立两难。”

……

好似打开了一个口子，那些深埋心底被翻来覆去琢磨的想法被尽数发泄出来。

江茉儿颠三倒四说着自己的想法，恨着自己优柔寡断、识人不清，怨情郎只顾自己风流快活，却不知为他人着想。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除了坦然接受、积极补救，别无他法。

祁素轻轻拥抱着这个脆弱不堪一击的女子，细声安抚着，想要将自己全部的勇气与力量传递给她。

待情绪发泄完毕，江茉儿看着祁素胸口被泪水打湿的衣裳，刚退下去的潮红又涌上脸颊。

“怪我没控制住，毁了妹妹一件衣裳。”

祁素推开了丫鬟送过来的手帕，毫不在意的说道。

“没事，若能用一件衣裳换得姐姐舒心，它也算功德圆满了。”

“就会哄我开心。”江茉儿用丝巾拭了拭一下眼角的泪痕，鼻尖微红瓮声瓮气道。

两人许久未见，互相拉着手亲亲热热的说了许多话。

祁素跟她讲文安市的风土人情，做生意的经历，遇到的一些新奇的事情。

江茉儿跟她说祁素离开后工作是如何顺利，大家是如何追捧，遇见情郎的心机，谋划落空的想法，未来的计划等等。

惜别时，两人执手相看泪眼，互相叮嘱了又叮嘱才依依不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