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马车外突然传来求饶声，声音有些熟悉，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又听见木棍破空声，棍子落在身上的砰砰声。

祁素皱着眉头，伸手掀开了马车门帘，探头往外看去。

这是万寿寺山脚下的小村落，这一片破败的民居中，有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正扬着棍子抽打地上的女孩。

女孩穿着破败，抱头蜷缩在地上，身体被抽的得一颤一颤的，连求饶的声音都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我打死你个臭丫头，都敢偷吃了。那是给你弟弟炖的鸡蛋，给他补身子的，你都敢吃。”

男子见她哭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后牙槽都要咬断了，棍子挥得更加用力，泄愤般骂道。

“如果不是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家里至于这么穷吗？摊上你，老子真的倒血霉了。”

“我没有偷吃，我刚刚才回来。”女孩都快哭背过去了，瘦削的肩膀不住的抖动。

“不是你还有谁？难不成是你弟弟？”男子一脸狰狞，一脚踹了过去。

“我也不知道是谁，真的不是我，爹，真的不是我。”

女孩发出痛苦的呻吟，如虾般蜷缩起来，抱着肚子直抽泣。

“当初生下你的时候就应该直接淹死，简直浪费我粮食。”男人一把揪起她的头发，另一只手一巴掌扫了过去。

“你小点声。”一个身着布衣的女子走了出来，手里牵着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

“娘。”女孩睁着肿胀的双眼哀哀的看向女子，“我没有偷吃。”

女子嫌恶的瞥了她一眼，“要打出去打，别吓着儿子了。”

“你带他出去玩吧。”男子见男孩出来，停下了殴打动作，将脏兮兮的手往身上蹭了蹭，这才摸了摸男孩的小脸，面色柔和道，“儿子乖，一会儿出去喜欢什么买什么，爹给你报销。”

前后恍若两人，简直是两个极端，对女儿拳打脚踢，恶言相向；对儿子轻声细语，视若珍宝。

“我想买一个竹蜻蜓。”男孩冲他伸出了白胖胖的小手。

“买买买。”男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从兜里掏出荷包，往手里倒了倒，掉出来三文钱。

他好似不相信才三文，又往手里倒了倒，这次一个子都没出来。

他又捏了捏，确定没有之后，将三文钱往男孩手里一放，摸了摸他的脑袋瓜，笑容和蔼道，“等爹一会。”

“好。”男孩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男子几个跨步走到女孩身旁，揪起她的头发就问，“今天要到钱了吗？”

女孩眼中蓄满了泪水，怯生生的点了点头，“要到了。”

男子满意的咧嘴一笑，伸手就拉开了女孩的衣服，浑然不顾围观的群众，更别说女孩的清白。

他伸手就在女孩胸前兜里摸了摸，掏出一把纹钱，又伸手进去摸了一圈，确保没有遗漏之后，这才一个子一个子的数起来，

一共十六文钱，男子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就将这些钱交到了儿子手中。

“儿子，出去玩吃好喝好哈，不要给爹省钱，爹有的是。”

男子豪气的一挥手，仿佛有挥霍不尽的金山银山。

在围观群众眼里，她们夫妻两人自己都穿的破破烂烂，一副穷酸节俭的模样，对儿子却大方阔气极了，要什么给什么的模样看得人直摇头。

男孩笑开了眼，捧着一堆钱，乐得找不到东南西北，“谢谢爹。”

“没事，儿子，应该的。”

男子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回应，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你快去玩吧，一会儿我让你姐姐继续要钱去，等有了钱都给你买吃的买玩的。”

男子一会摸摸他的脑袋，一会摸摸他的小手，恨不得变成一个吊坠挂在男孩身上。

“好。”男孩眼神都没有向女孩瞟一眼，习以为常的点了点头。

“我早上起来不小心把鸡蛋碗给打碎了，随手就扔了出去，我跟你说一声。”

正准备要走，男孩好似想起了什么，漫不经心的跟男子说道。

“没事。”男子爽快的应道，眼巴巴的看着儿子，“一个鸡蛋而已。”

浑然忘了自己就是因为一个鸡蛋将自己女儿打的半死。

围观的群众唏嘘不已，一个个摇着头便走了。

一行泪悄然从女孩脸上滑落，却丝毫没有人在意。

女子抬脚就要走，眼神漠然的瞥过蜷缩在地的女儿，女孩衣服凌乱，衣襟处被丈夫扒开，有一个浅蓝色的东西露了一个角。

她顿了顿，转了个方向朝女孩走去。

女孩眼中渐渐亮起了光芒，期盼、委屈、慕孺之情接连涌现，被打破的嘴角颤抖着，一声“娘”就叫出了口。

女子皱着眉头，俯下身子，朝女孩伸出了手。

女孩松开了捂着肚子的手，布满伤痕、长满冻疮的小手颤巍巍的朝女子伸去。

她扑了个空，胸前一凉，有什么东西被抽了出去，她愣愣的低下头。

一条浅蓝色的绣着牡丹花的丝帕一点点离她而去。

她伸手要抢回来，却扑了个空。

“这帕子真不错。”女子喜气洋洋的丝帕展开，摸着上面盛放的牡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贪婪。

“我喜欢这个。”男孩“嗷”的一声，动作粗鲁从她手中夺过。

“哎呦，祖宗，轻点轻点。”女子心疼得唉呦直叫唤。

“这个东西真漂亮。”男孩好奇的拉扯薄如蝉翼的丝巾。

“来，娘给你戴上。”女子从他手中接过丝巾，往男孩脖上一裹，特意将大牡丹路在外面，又打了个结。

“嘻嘻嘻。”男孩发出了快活的笑声。

丝巾作为擦拭之物，设计的本来就精致小巧。本来应该细心呵护之物，被男孩不伦不类裹在脖子上，半露的牡丹更衬的整个人愚蠢又搞笑。

程十鸢看见那个丝巾呆住了，这不是，这不是她给那个小女孩的帕子吗？

“夫人，是那个女孩。”随从的婢女捂住了嘴。

祁素站在原地，低头看向女孩。

她本来是要阻止的，后来见男子停了手，才放缓了步伐，站到了女孩旁边。

见女孩希翼的目光，她只觉得有一只大手猛的攥住了她的心脏，疼得她根本喘不过气来。

男孩带着那条可笑的丝巾，一蹦一跳的走了，兜里的文钱来回撞击，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音。

女子也毫无留恋，丝毫不管地上的女儿，追着儿子就走了。

男子遥遥望着儿子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身影了，才骂骂咧咧了几句，回了屋。

女孩像是被抽了魂，双眼无神的趴在地上，一副绝望又麻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