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科都配套了两种练习册，加上各种试卷，江溪越包里塞得鼓鼓，还有一摞书需要抱。

沉甸甸的知识压着她背都弯了。

陈树青看不下去，拽着背包绳往上提，对上江溪越错愕的眼神解释：

“我背，你抱，走得快点。”

她没动。

“别傻站着了，送你回去我还能赶着睡个午觉。”

她飞速把书包递给他，毕恭毕敬说：“好的，谢谢班长。”

因为要顾着书，她这次没能把距离拉得很开。

路过小卖部，她喊停了陈树青，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他摇头。

她转身钻进小卖部买了两盒炫迈。

到教室，陈树青将书包放在她桌上正要走，新同学拉了下他的衣袖，又迅速抽回。

碎刘海下的眼睛跟水洗过的一样澄澈，她递过一盒炫迈，“谢谢班长。”

他捏了捏握在手心，笑：“就帮你拿个书，你已经说三次了。”

“还有道歉那事。”

他没回答，挥挥手：“走了，现在食堂可能没饭了。”

“我一会儿去校门口吃。”她说完，开始整理带回来的练习册。

她边归类边想，转学第一天，也没那么糟糕嘛。

*

泸南二中的住校生晚自习上到十点十分，走读生晚自习上到九点半，九点四十是途经学校的公交末班车时间。

江溪越跟着住校生上到最后一节课结束才背起书包往出租屋的方向走。

路上几乎没什么学生了，校门口的路灯很亮，越往外走，灯光愈暗。

步行大概两公里，就到了她即将长住的老旧小区，附近几百米的菜市场里还有黑网吧，这是江她昨天搬过来踩点的时候发现的。

楼道的灯忽明忽暗，身后黑暗侵袭，她有些发冷，一鼓作气跑上三楼锁上门。

屋里设施简单，没什么人味，只有发潮的味道。

王伯说他搬家之后这间老房子就没怎么住过人了。

江溪越才从地狱一般的寝室生活里逃出来，并没有做好试水下一次寝室生活的准备。

她需要一间屋子休息和学习，有床有桌足矣。

江溪越放下书包开始订正答案，等做完已经12点过。

台灯下，合照里江婷的笑依旧温和。

江溪越抚摸着母女俩的合照，眼眶发酸，这段时间如同做梦一样。

她把相框放回原地，拿出墨蓝色丝绒盒子里的黑金钢笔，打上墨水，在崭新的纸页上写道：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这只笔，是江溪越升入初中时江婷送的生日礼物。

江溪越极其珍爱，唯有祝福，激励之时，才舍得用上一用。

她在便利贴上写上本学期目标：550。

江婷临走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江溪越可以继续把高中念完，读个大学，出来找份工作好好活着。

这也是江婷为什么在得知罹患癌症后，找上了从来没有联系过的高金水，拜托他一定一定要看着江溪越上大学。

这也是她拜托高金水的唯一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

江溪越得知江婷身患重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与此同时她也知道了他的父亲并没有像江婷说的那样死了。

他活得很好，是清水区教育局副局长，有着温婉的妻子和漂亮的女儿。

江婷是他生命中已经被遗忘的百合花，而她是他随手抛下的种子，从风雨里成长出来的野花野草。

出于礼貌，她称他为高先生。

她不承认自己有父亲，小时候没有过，现在也不需要有。

她讨厌这个始乱终弃，脚踩两条船的男人，却还是借着他的权势转了学，从那个地狱里逃了出来。

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江溪越收笔，望着窗外短暂出神。

夜风起，树影动。

陈树青合上物理习册，关上窗，准备上床睡觉。

以防第二天忘记，他把眼镜盒揣进校服兜里，一盒口香糖滚落地上。

他弯腰捡起，是西瓜味的。

脑海里先是浮现教室里，委屈悄然于眼底浮动的双眸。

接着又是雨下孤单的身影朦胧的视线。

再接着是道谢时分外真挚明亮的眼睛。

转来半日，三次道谢。

他明明也没做什么。

要是知道他救过她的命，她不得以身相许？

他无奈地笑了下，一只虚张声势的，张牙舞爪的小流浪猫罢了。

*

物理课。

江溪越站在黑板前绞尽脑汁两分钟后，垂头认栽。

对不起，老师，我不会。

她说不清这是这两天来第几次被抽问了，这个位置太受老师的关注。

英语课上她可以对答如流，化学课也能迅速得出答案，语文课的抽背没有问题，数学课磕磕巴巴的，生物经过预习追赶也能答上一些，但物理是真的不行。

她落后太多，而且在边县中学三班的班主任正是物理老师，她讨厌那个老师。

——刘霞菲成绩多好人多乖巧怎么会欺负你？

——没做就是没做，别诬赖同学？你妈没教过你怎么做人？

——有其母必有其女，好的不学就知道跟男生鬼混！

久而久之，江溪越发觉自己好像没办法好好学物理了，看到就烦。

——这道题是送分题都不会，脑壳里装的是豆渣？

——有些同学搞些歪门邪道厉害得很，做题就不会了。

——不好好学就出去站起听！

物理老师会这么说的吧，一定会的，江溪越已经做好去教室外走罚站的准备，两条腿正要往外迈。

许美丽招招手示意她坐下后发问：“还有同学不会的吗？”

陆陆续续有几个人举了手，有些人犹犹豫豫举起又放下。

“陈树青你也不会？”许老师看着后排高高举起的手轻皱眉。

“再讲一下嘛，我巩固巩固。”他笑嘻嘻地说。

许美丽从头讲了一遍。基础班确实比不得平行班，这个知识点在前面平行班讲个两次，就没几个不会的，而在这她已经讲好几次了，还是有人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班里物理不错的苗子也就那么几个，陈树青就很不错，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第一。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政策说不要分快班慢班，要一视同仁，教育资源要均匀分配，但实际呢还是有平行班和基础班，平行班成绩分布较为均衡，但基础班的水平就参差不齐了。

平行班的学生如果在期中或者期末考试中排名下滑严重，就会被踢到基础班。

九班就是七个容纳所之一，成绩有好有差，好的想进前面的班级很难，要看一学期的综合排名，但从前面下来只需要一次失利。

二中没有实验班，但总有比较突出的班级，比如七班和五班，默认是平行班里的佼佼者。

想象中劈头盖脸的辱骂没有来，也没有让她罚站，她就这么坐下来，看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对呀，她转学了，这是泸南二中，没有张萍的冷嘲热讽，没有刘霞菲和她的小团队，也没有盛浩让她做小跟班。

一颗心暂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