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城市进入睡眠。

而江水滔滔，不知疲倦，不舍昼夜地穿过这座城市，平静而又安详。

安详忽被打破，自由下坠的物体与轻快的江水碰撞出猛烈的声响，扑腾扑腾，又归于平静。

桥上举着手机以江为背景合影留念的少男少女们脸色一变，惊呼出声：

“有人坠江了！”

嘭！

水花四溅。

——

国庆小长假结束了，校园生活又步入正轨。

被黑色包裹着的少年，撑着黑色的伞，站在上了年纪的浅灰与砖红色搭建的校门前，烫金的泸南二中经过雨水的洗涤，透着新意。

大雨翻新后的树叶绿得很鲜亮，仿佛重活了一次。

她眼里升着朦胧的水雾，目光穿过校门，走进去，会是全新的世界吗？

校内，升旗仪式在突至的小雨中草草结束，人群散去，各回各班，高二九班的教室里声音切切。

“听说了吗？班里要来个新学生！”

“远远看了一眼，好像还挺帅！”

女生和旁边的人说着就坐在讲台下的那排座位里。

“男的多没劲，我们班男的已经够多了！”有人嚷着。

急促的铃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因为是班主任周发的课，大家都很自觉地坐回位置上，捧着语文书之乎者也地朗读起来，确保班主任从办公室出来就能听到他们热情的朗读声。

周发腋下夹书手里红色保温杯，挺着不算大的肚子进了教室，圆圆的脸上嵌着对绿豆眼，眯缝着扫向台下，露出还算憨憨的笑。

接着把保温杯与书本放在一边，拿起黑板擦拍了拍讲台，顿时粉尘四起。

他有点发糗，清嗓音喊道：“安静一下！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

几十双眼睛光刷刷地看向教室外面，眼见一个全身黑得只能看见一双眼睛的少年走进来。

黑色长袖卫衣，黑色牛仔裤，甚至还戴着黑色帽子和黑色口罩。

我打赌周诗雨的情报肯定是假的！要长得帅肯定不会戴口罩！后排的程阳身子往前一倾，小声地说。

趴桌上躲在书背后试图补觉的陈树青耳朵一动，支起身子放下书，靠着后桌，手摸向桌肚。

糟糕，忘带眼镜了。

100度左右的近视其实也不需要眼镜，就是有些老师字写得小，ppt做得又密，字体还不显，看起来会有点吃力。

他把手放回桌上，指尖轻轻滑过书页，就算没有眼镜也能百分百确定，讲台上的是个女孩子，只是头发短了些。

台上那人帽子压下的碎发将眼睛遮了三分，加之半垂着眼帘，远远望去，有几分神似漫画里的忧郁少年。

“有请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

闻声，少年深深吐息朝讲台下鞠了一躬道：“大家好，我叫江溪越。”

她声音不大，清脆朗朗：“江水的江，溪流的溪，超越的越。”

——啊？！

——女生啊？

话音刚落，响起掌声。

九班终于又添一名女将，男女比例成功达到三比一。

有人按捺不住吹起口哨。

“吵啥子，菜市场啊？”周发八字眉一皱，锐利的目光一扫，大家又很自觉地闭嘴。

要想这周过得好，周一的班主任不能惹。

周发转过身朝她做了个摘口罩的动作。

口罩下的唇线抿紧，江溪越不太情愿摘下口罩，手指慢慢收紧，将它揉进掌心。

面对台下多双方审视的目光，吊儿郎当的口哨，后背爬上密密麻麻的蚂蚁，她嘴角向下弯着，眼神找不到支点。

“老师我坐哪？”

他接着指向最里倒数第二排的位置说：“暂时坐那吧，有位置。”

江溪越顺着视线看过去立刻摇头：“我近视，坐那看不见，坐这就可以。”她指着讲台旁的位置说。

陈树青探究的脸色一僵，抱着双手往后倚。

周发没见过要求坐特殊宝座的学生，这种宝座都是给不听话的学生坐的，他们班不听话的有点多，两个位置不够坐，所以他一直没安排。

他抬手喊道：“啊，那个，班长啊，快把你旁边的桌子抬上来，准备上课，今天抽背琵琶行。”

陈树青耸耸肩应下，清空书桌上的东西，把书桌搬往讲台。

江溪越上前一起调整课桌，把书包放了上去。

这近距离的一瞥，他心里有了底。

对方垂着头一个眼神都没丢过来，只是，他刚放完桌子后，在“小弦切切如私语”的背诵声里，听到了声极轻的谢谢。

*

课后，江溪越拧开矿泉水边喝边环顾周围。

窗户旁就是饮水机，以后接水会很方便，墙上贴着两排优秀作文。

离她最近的娃娃脸女生，正笑嘻嘻地冲她问好。

她点头以示回应。

“一直戴口罩不闷吗？露脸多好看呀。”

“你看到了吗，那第一篇作文就是我写的。”女孩又指着墙说。

江溪越拧紧瓶盖，重新戴上口罩，看着那作文小声念道：“周诗雨。”

“对，是我，是我！”

中后排男生们也聊得起劲儿，话音落在江溪越耳朵里，似乎不那么友好。

“又是江又是溪的，五行发大水啊。”

黄俊一听直接乐了：“这就叫水多！”

“你又知道了？”

“操！”

一阵嘻嘻哈哈，淫声笑语。

又是那种熟悉的调笑，又是那种不友好的声音。

江溪越握紧手心，瓶子被捏得变形。

“你就说水多不多吧。”

唰！

一个物体隔空飞过，笑得正浪的黄俊一个闪避，飞过他的视线，几乎冲撞上从门外而入的人。

两人连忙躲闪，其中一人抬手挡了一下，物体撞上门框，掉在地上还转了个圈。

看着地上变了形的矿泉水瓶，程阳撸起并不存在的袖子吼：

“谁啊？谋杀我青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