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丰楼是西面御街上的一家大酒楼，大约是在下午申时时分，聂飞练和曼苏尔逛得累了，就到这家酒楼里歇脚用餐。乐丰楼不愧是京城内有名的酒家，所做的旋煎羊白肠、金丝党梅等吃食都是城内的名点，只是二人一个是女子、一个是半大不小的孩子，肚量有限，点了三四个菜，一小壶酒，才吃了一半，便都说饱了。正准备停下筷子，忽听外面传来一阵争吵之声。

原来飞练他们用餐的地方，与外面只隔了一道楠木做的隔扇，听到声音，聂飞练起身从隔扇的间隙向外望去。只见外面也有好几张圆桌，来来去去的客人络绎不绝，中间的一张桌子边上坐着四五个人，穿着打扮各自不同：有一人双手骨节十分粗大，身后放了两大个坛子；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胖面肥腰的妇人，手里抱着一卷一尺来长素白的玉叶纸；坐在妇人对面的则是一个身穿茧绸长袍、容止都雅的贵人，以及一对老年夫妇。这样的几个人凑在一起，本来就很引人注目，何况他们还与店小二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争吵了起来。那店小二在乐丰楼工作的时间并不算短，时不时地就会遇到一些难缠的客人，深知怎样应付这种局面，果然，过了一会儿，可能那些人也不想过多地纠缠，声音便渐渐地小了下去。

此刻在西面御街上，聂飞练一提，曼苏尔也想了起来，哦的一声，说道：“我想起来了，不过这种事情常常发生的，我在苏州府时，有时候一天会看到好几起呢！”

聂飞练在心中想道：“不对，那妇人头上所戴发簪等物，还有穿锦袍之人的衣物，看上去都不是寻常之物。有这样的衣着首饰，主人家应该不是乡鄙之人，却为何吐属如此粗鄙，还为了一点小事当众争执不休，毫无惭愧之色，看上去十分古怪。难道只是我多心了吗，还是他们另有目的？”

她想到这里，便把曼苏尔拉到身前，嘱咐道：“你刚才站在我后面做什么？算了，曼苏尔，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他们应该才离开乐丰楼没多久，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你去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去了哪里。”

曼苏尔听了飞练这话，便有些不悦，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只一瞬间就变得怅然若失，不敢去看飞练的眼神，只用鞋底在地上蹭来蹭去，嗫嚅地道：“不是说好要玩一天吗，又不算话……”

聂飞练见他不听自己的吩咐，心中不满，正要斥责，但又想到曼苏尔毕竟不是大人，偷懒贪玩也属正常，何况他们到汴京之后，各处奔走，还要找住处，竟没有多少闲暇的时间，确实也苦了他了。她想到这里，心也软了，柔声道：“立秋之后还有立冬、立春，你年纪又不大，以后过节的机会多的是。要是我去，那就太过醒目，你只是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别人不会注意到你，去办这件事情最合适不过。”

她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未必就能站得住脚，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附近没有卖炒鸡头米的，但却有糖炒栗子，聂飞练过去买了一些，包成一包，还有些烫手，走回来往曼苏尔怀里一塞，把要做的事嘱咐了一遍，推了一下他道：“拿着，边走边吃，快去吧！”

一个多时辰之后，曼苏尔带着聂飞练匆匆赶到了一个地方，连续赶路，两个人都感觉到了有些力竭，双颊酡红，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仿佛肉眼可见的从毛孔里向外冒着热气，聂飞练问他道：“你看清楚了吗，他们果真是从这里走进去的？”

曼苏尔还在喘着气，咽下了一口唾沫，说道：“看清楚了，我跟了他们好久，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有几次差点就被发现了。最后我看见他们出了宣德门外向东到了土市子，又进了牛行街，我一看差不多已经到了酉时，那里人又少，怕被他们看见，就急忙抄近道回来找你了。”

聂飞练向四周看了一眼，这里虽然远离御街，但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说了一声“走”，正要举步向着曼苏尔所说的牛行街走去，却被他一把给拦了下来。

“等一等，你看！”曼苏尔用手指着一处地方说道。

聂飞练知道曼苏尔这样做必定有缘故，就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时间已经过了酉时，日影西斜，但近处的景物依稀还是能够看得清楚。只见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三、四尺宽的水沟，沟里的水并不算清澈，为了方便两边的居民通行，在上面横放了一块木板，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聂飞练问曼苏尔是怎么了，曼苏尔摸了一下头，又认真地看了两眼，似乎也不是很肯定，犹豫地道：“我也说不上来，但刚才我离开的时候，这块木板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说完，上前朝着木板踩了两脚，其实并没有两脚，因为只一脚，那块木板便从中断开，落入了水沟。曼苏尔刚把脚抬起来准备踩第二下，就已经无处落脚，哎呦一声，身子失去了平衡，好在聂飞练紧随在他身后，急忙上前，振臂斜肩，一下子就将他推向了一边。曼苏尔尽管还只是个少年，但亦有一定的份量，身子又是向前倾，假如猛地向后拉，未必就能拉得动，但像飞练这样只将他推向一边就会轻松得多，就算摔倒在地上，也伤不了少年人的筋骨，总比跌入水沟中要强得多。

聂飞练心知曼苏尔不会有什么大碍，眼下有一件事似乎更为重要，便先将水沟两侧迅速地扫了一遍。这一看果然就看出了端倪，只见一个人影在离她四、五丈远的香樟树后闪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聂飞练见状，便知道此人多半与木板无故断开一事有着某种说不清楚的关系，也有可能就是他下的手，一旦被他逃去，茫茫人海，再难找到踪迹，于是立即运气发功，打算与此人比一下谁的轻功更好，心想：“倘若是武功强于我之人，多半不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就算拳脚上的功夫比不上他，但要追上他，看清样貌如何，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