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衡见他发问，不慌不忙地道：“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杀害你哥哥的凶手！冒认凶手，虽不致死，可同样罪责难逃！我知道你不服，各位请看（她边说边用手里的扇子演示），死者裴大郎是前额受到重击而死，那也就是说，凶手在行凶时，是站在死者的正前方。而你的年纪，足足比死者小了有十多岁，从身材来看，也绝对不可能从正面攻击死者，一击致命。而且还有一点，假如真的如你所说，你和你哥哥乃是因为生活琐事而发生争执，那又何至于驾车到城外去吵，岂不是多此一举？自然应该是直接在家中争吵，方才是常理，何况裴大郎驾的也不是自己家中的马车，那定是他在有意掩饰什么，才要这么做的！对于这些，你又该如何解释？”

大堂之上的人听她说得句句在理，不由自主地都在点头表示赞同，苏望亭更是双颊酡红，宛如是喝醉了酒一般的兴奋。这些人中，也包括了聂飞练在内，其实从得月楼初次与苏衡相遇，飞练就对她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印象，后面更是有过直接针锋相对的经历。但尽管如此，至少在此刻，她还是对苏衡的推测深表赞同，在心中想道：“不错，她说的，一点都没错。这几点加起来，这个叫裴二郎的定然无法解释，最好他不要试图去解释，否则一定会被苏衡抓到更多的错处，那时的罪就更重了。”

好在裴二郎正如聂飞练所希望的那样，从刚才起便不再说话，这时坐在桌案后面的大理寺卿曹福成开口说话道：“我接手这个案子也已经有几天了，总以为凶嫌既已投案，那便万事大吉，方才听苏小姐一番话，鞭辟入里，令老夫印象深刻，原来此案还有这许多的隐情。那么苏小姐，据你所知，杀害裴大郎的凶手，既然不是裴二郎，那又会是谁呢？”

在场的人人心中都有这么一个疑问，人人也都以为苏衡必有另一番高论，但苏衡一听这话，不知为何，却现出忸怩之态来，将那把象牙柄的扇子在手中捏了又捏，正要说出自己其实还未查出真凶，苏望亭抢先一步说道：“衡儿说了这许多，想必也累了，先到一旁休息吧。夏公公、曹大人，依我看来，凶手是谁，必要着落在这裴二郎的身上，不动大刑，他又如何肯招，不如……”

曹福成一听就摇头道：“不妥，刚才苏小姐也说了，出事之时，这裴二郎并不在车内，那他又如何知道凶手是谁？既无真凭实据，指认他与本案有关连，如何用刑？倘若他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凶手，你就是将他打死，也是无用，须得另想办法。”

坐在堂下的夏太监突然站了起来，曹福成和苏望亭忙问他有什么事，夏太监笑道：“没事没事，我坐得久了，有点不舒服，起来走走就好，你们不要管我。对了，曹大人，既然案子难审，何不问问别人有没有什么主意，欲登无路，不如另辟蹊径，总好过你们二位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你说呢？”

曹福成听他这么说，不自觉地瞥了堂下的人群一眼，其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用手托着下巴，凝神思索，在众多男子中间，显得格外醒目。他略微想了一下，说道：“我看大家也都累了，不如暂停一下，先将相关人员羁押起来，待用过午饭之后，再继续审理，你们看如何？”

在刑部大堂的后面，有一个曲水亭，四周栽种了不少花卉，丛丛花发、香扑篱外，曹福成站在亭子中间，由于正在想着心事，似乎都忘了去欣赏周围的景致。

有一个人匆匆走来，绕过假山，一直走到亭子外面，行礼道：“曹大人，是你叫我吗？”

曹福成知道来的人就是聂飞练，问她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叫你？”

聂飞练答道：“你刚才在下堂之时，好像看了我一眼，又咳了两声，我便随你来了，假如不是，那我就回去了。”

她正想走，曹福成又把她叫住，自己也走出亭子，说道：“我平时若是没有什么要事，是不会到刑部来的，既然来了，那你就陪我到处走走吧，下一次再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在亭子外的小径上边走边谈，曹福成先问道：“我知道你这两天也没闲着，好像还与裴大郎的娘子徐氏见过面。眼下这个案子，似乎连皇上都在关注，倘若再不找出凶手是谁，苏望亭多半就要将裴二郎屈打成招。那样的话，陛下是不会满意的，不仅是刑部，大理寺也会受责备，连百姓都会议论纷纷，你可有什么办法吗？”

他说着，停下了脚步，并不是去看聂飞练，而是随手去触碰小路边的一朵鲜花，那花一碰之下便轻轻摇曳，聂飞练说道：“大人，我想我可以解开这桩疑案。”

“真的？”曹福成立即回头去看聂飞练，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是惊喜逾恒，就是那种突然间有好事刚好砸在他头上的神情，但又有点不放心，于是又道，“飞练，你聪明颖异，远胜其他人，我岂会不知？但你要知道，越是这样的人，生存就越是不易。而且在京城做事，比起聪明，更重要的是稳重，倘若你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宁可将这件事交与苏望亭与苏衡办理，办不成事，也比办砸了事要好，你要想清楚，再来回答我。”

聂飞练果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不时去咬一下自己的手指头，曹福成就当作没有看见。过了半晌，飞练这才笑靥甫展，蹲下来摘了一朵鲜花，小心地放进自己的衣襟内，深吸了一口气，笑道：“你放心，苏衡能做到的事，我也一定能做到！”

聂飞练走后，曹福成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自语道：“皇上才与她认识，为何会如此器重于她，听说上次微服出宫，也是她陪着圣上去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奇怪，她不是有个回鹘人小跟班吗，怎么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