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征兆就滚入脑海的陌生记忆，弄得康承顿时束手无策。

陌生……不、不，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熟悉。

没有人能够模仿出一模一样的自己，这偶尔进入视野的手，显然是自己的。

他呼吸不免加重，他闭上眼睛，忽然有些不忍继续看下去。

视线又一阵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身体又狠狠撞上石壁，地面上滴下几滴红色液体，绽成不规则的形状。

钻心的疼痛从背部传来，康承忍不住重重咳嗽一声。

“承承？”

佐柏的声音好似来自外太空的天外之音。自己已经快听不清了。巨大的疼痛席卷整个身体，康承忍不住弯下腰，捂住自己印象中受伤的部位。

佐柏望向康承，可眼下戈幻枫的情况摆在这里，他不能脱身。他只能尽力喊着康承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康承咬住牙，压抑住差点出口的呻吟。

这段莫名其妙的记忆，简直……简直……

“你……先去照顾他。”戈幻枫的微弱的声音幽幽传进耳里，佐柏下意识一瞥，戈幻枫的状态看上去同样不对劲。她身体颤抖，似乎在努力遏制住什么冲动。

佐柏神色流露出犹豫：“你——”

可下一秒，戈幻枫身体上发生的变化让佐柏瞬间变了脸。他扭过头，下意识呼唤康承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承承，你看她！”

过量的疼痛令康承已经让康承变得虚弱他神情一阵恍惚。不只是那狼狈的躲避，眼前的场景骤然切换。

血，大量的血，让人惊骇的血。

让人作呕的血。

康承站在那里，犹如海洋上的孤舟，不明白方向与目的。他望着这已经形成海洋的血，以及——躺在红色液体中的那个人。

他被过量的液体染红面颊，模糊掉大半的容颜。尽管如此，康承仍然能够一眼看出他的身份是何人。

不、不会的……

他——怎么可能……怎么会！

心脏仿佛停止跳动，自己虚虚地向前伸出手，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躺在血泊中的那个人一般。

可有一个声音更加清晰地告诉他：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已经死了。”

“死掉的人，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回来了。”

不！不不不！闭嘴！通通给我闭嘴！

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康承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将这个噪音隔绝在外。

拜托了，哪怕是做梦也好，也请不要告诉我这个事实……不要……

佐柏的声音忽然传进脑海，如同浇上烈焰的冷水，眨眼间就将自己的心焦燃烧殆尽。康承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望向他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佐柏的面庞。康承张口，欲言又止——因为他看到佐柏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看向戈幻枫。

戈幻枫的脸色肉眼可见得变得苍白，犹如渐渐褪色的画纸。曾经鲜艳的色彩纷纷剥离。

佐柏的眼睛颤动。

他不可能不熟悉，眼前的景象。

熟悉的噩梦正在重蹈覆辙。

那熟悉的碎片从戈幻枫身上纷纷析出，她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佐柏渐渐感受到自己的手握住的再也不是实物。她变成了灵魂，又或者变成了风。不管是何物，都改变不了她正在渐渐消散的事实。

康承也试图拉住戈幻枫，但是他亲眼看到自己的手指穿透过戈幻枫的身体，他所做的一切都会是徒劳。

戈幻枫张嘴，似乎想说出什么。

当她渴望着【回溯之血】的时候，回溯之血也在渴求着自己。所以那时，就算佐柏已经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手按住了，那商城界面像附了灵似的直接凑上来，让自己的手指触碰到。

【——无能者的挣扎，一次又一次。】

【你得承认，这一次，你又失败了。】

文字印入脑海，无法回避。

她兑换了【回溯之血】，尽管自己并不清楚这东西究竟有什么作用。她像一个早已被安排好工作的木偶。

她只是本能……本能认为自己需要。

戈幻枫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那么猝不及防。

康承和佐柏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并不美好的梦。

梦。

只有梦里才能出现的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下一秒，一声冰冷的机械音精准无误地穿透过康承的大脑。

【副本：梦魇 已确认玩家全体死亡，副本自动关闭中……】

怎、怎么会。

发生……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戈幻枫直接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全体死亡？戈幻枫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了？

康承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佐柏叹口气，悄悄做了个深呼吸。刚才的场景，对他来说太过熟悉了。

不仅是戈幻枫，之前的那个康承也是这样消失的。

就像崩塌的雪堆，慢慢在自己眼前溶解消散。

这样的场景，太过残忍了。眼睁睁望着眼前的人的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佐柏的手虚虚握成拳头，却猛然发觉自己手部没有力气。曾经赖以维生的力气，早就变得不值一提。

他一愣，慢慢抬手望向自己的手掌。视线之内，他的手掌同样在慢慢变得透明，犹如被人一点一点擦掉色彩。他的脸，他的声音，很快会在这个世界不复存在。那一双黑眸里写满茫然，显然佐柏自己也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我？这是……到底怎么回事……

“佐柏！”康承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外太空传来，此时此刻，恐怖的念头萦绕在心头。

他们犹如身处两个世界的人。

佐柏侧过头，试图捕捉到康承的身影。

康承的速度比他更快，还没等佐柏反应过来，始终挂念着的人便向飞一般扑进自己的怀中，康承紧紧攥住佐柏的衣服，仿佛这样就能不会再让他消失。

那些极力被自己遗忘的、不愿再回忆的记忆，早就将他淹没。

“不要走，求你了……”

佐柏缓慢地眨着眼，仿佛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我好想你。我一直都好想你。”

康承的声音带上哽咽。

“为什么……为什么你又得离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