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

不要离开我。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眼睁睁看着佐柏的身形飘散破碎，瞳孔开始涣散，康承的手指渐渐抓不到实物。他的手指微微弯曲，犹如新生却命陨的新枝。

佐柏始终凝望着自己，却再也没有发出声音。他的身体一点一点溶解，无法避免，无法改变。

自己早该明白的，他的时间已经到此为止了。

好残忍，连一句话都不愿意留给自己。

手中再也抓不到实物，康承慢慢垂下手。破碎的光粒划过指节，连一点真实的存在都感受不到。

我，又一次失败了。双唇紧紧闭合，那双狐狸眼黯淡下来。

“你失败了。”阴飕飕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康承的手指一紧，他好像这时候才终于有点反应。他狠狠咬住嘴唇，手背上鼓起青筋。

“你又在给我耍什么花招！”康承转过身，眼神犹如化不开的坚冰。他真想现在将发话的人碎尸万段，“戈幻枫用道具了，那道具是你搞得鬼吧？”

那声音沉默一瞬，随后道：“不是我。”

康承冷笑一声，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话：“那道具——”

他的话又被打断。

“不是我。是【逆生宇宙】。”那声音重复道。

康承抿唇，他沉默不语，似乎在等待对方的解释。人们总是能将所有理由推给环境，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逆生宇宙】……【逆生宇宙】……他们的因，他们的果……

“而且，你应该也清楚，那道具是因你而生。”

康承的笑容变得讥讽：“怎么，你们又拿我的尸体去炼垃圾了是吧？”

果然，康承毫不避讳的话让对方瞬间陷入了沉默。康承清楚，或者说他早就清楚。【逆生宇宙】的高阶道具，向来都是和在副本中死去的玩家对应。只有一世记忆的玩家发现不了【逆生宇宙】，而重复循环多次的康承早已看穿这一机制。

【逆生宇宙】的选人标准向来不是单纯的恶。他更像是挑选更有价值的原材料。

某种意义上真让人犯恶心啊，不知情的玩家用着他人尸体做出的道具在副本中霍霍，为自己的未来的希望而努力奋斗。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完全是踏在别人的尸体上做事情。

【逆生宇宙】从来就没有好心可言，这场荒诞的戏码充满让人作呕的重复利用。

这是【逆生宇宙】的目的，或者说，目的之一。

不知过去多久，那道声音再度响起，那雌雄莫辨的声音带上一丝无奈：“康承，这已经是你的第87次时间重回了，你还要继续吗？”

第87次？

真久啊。居然已经87次了。

康承自嘲似的一笑：“为什么不呢？”

就算是第87次……又怎么样呢？

大概是康承回答得太迅速，对方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僵硬。他沉下声音，像是劝告，又好似警告：“命运是不能改变的。”

“就算你一次又一次地进行时间轮回，佐柏的存在也早就在固定的时间点被抹消。”他的话语溶解在空气中许久，甚至还能泛出隐隐的回音。

他在陈述既定的事实。

既定的……事实？

哈？真的这样吗？

康承缓缓抬起头，眼眸中带上一丝阴翳，他嘴唇勾起，颇为疯癫之意：“你不是说了吗，他是在固定的时间点才被抹消的……那我在这之前改变掉这个节点……不就……可以了吗？”

他将咬字咬得圆润，偏执又疯狂。

那道声音叹息一声：“你疯了。”

“无所谓。”康承摆摆手，微微歪头，危险的光亮闪烁在他的眼中，“他是在你们这里的被带走的，那我在这里把他找回来，很正常吧？”

“一点也不正常。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主动要求从BOSS变为玩家身份的。”

主动？啊啊，对，确实就是自己主动的。

因为康承在玩家那边得知，【逆生宇宙】的玩家拥有一次许愿的权利。他主动找到【逆生宇宙】的管理人，表明自己要成为玩家。

康承还记得，那时候的管理人的声音都透出异常。他像是难以置信般让他重复许多遍，最后再一次问道：“你确定吗？你身为BOSS早就清楚玩家的结局是什么吗？”他震惊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暴露出什么。

康承点点头，许久的心理折磨让他的肤色变得更加苍白：“我确定。我只需要你们实现愿望的能力。”

“复活佐柏是吗？”管理人的声音都低下许多，“【逆生宇宙】就是这样，玩家和BOSS，往往只能存活下一方……”

康承无言摇头，示意对方不要再说。

就算这些人每次都来拍着自己肩膀低念一声“节哀”，那天的场景也不会改变。

佐柏……完全是为自己而死。

他不愿意回忆既定的噩梦，他只好开始寻求能改变这一切的办法。

康承摇摇头：“我不需要你们复活他，我只需要给我回溯时间的能力。”

毕竟，被【逆生宇宙】施予力量复活的人……怎么可能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佐柏呢？他只会是空有躯壳的人偶。

时间回到现在，对方见自己苦口婆心的劝告无效，终于还是彻底变掉语气。他这次的现身也是为此而来——

“但是现在因为你滥用能力，【逆生宇宙】的时间已经出现漏洞了。这样下去，各个时空迟早会交错到一起。”

戈幻枫、宋如心、宋垣……他们的复活应该就是时空漏洞出现的关系。死去的人因为倒退回活着的时间点，成为让别人大惊失色的“复活”的存在。

“那就交错在一起吧。”康承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他摊开自己手掌，像是在留恋那个人走之前留下的余温一般。可他的眼睛分明没有焦距。

他明明明白，这交错的时空最终也影响到自己。在某个不知名的平行时空，他的生命就已正式逝去，成为【逆生宇宙】生产道具的原材料。

“我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别人呢？”康承喃喃道，“我只想要他回来。”

连我自己也可以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