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他现在脑子满是糨糊。

玩家人数……减一了。

他回忆起前不久见过的场面。

看来，那种对峙中，那个疑似发狂的玩家最终还是被杀死了……她死了，这样一来——

他打了个哆嗦。

接下来就会轮到我了。

潜意识有道声音催促自己赶快站起来，漫无目的逃跑总比蹲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好。

另一道声音又在对自己说：

你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这可是人家的地盘！

哈、哈哈，对啊，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盘。卓荣垂下头，颇为沮丧。

然而，最不想发生的事情终究会到来。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来者不紧不慢，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会察觉到。脚步声在空荡的通道中回响，如同催命的钟声。

来、来了。

他扶住墙壁缓缓站起，昏暗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未见其人，先见其影。卓荣眨眨眼，小心翼翼转过身——

没想到转过身就看见那个破碎的狐狸面具，兽瞳在阴影下幽幽散发出绿光，如同深夜的鬼火。面具下的人正眉眼弯弯，煞有介事地抬手朝自己“嗨”了一声。

卓荣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被人直接按下了暂停键。

下一秒康承也一起收起笑意。

“妈呀！你——”卓荣的话还没说出口，康承就直接上手扣住他的脖子，将他直接按到墙上。肉体撞进墙壁发出一声闷响，卓荣咳了一声，很快便说不出话来。

“挺有能耐的啊，还直接朝我开枪？”康承皮笑肉不笑道，他手上还沾着安妮的血，那粘腻冰冷的触感激得卓荣一阵反胃。

卓荣很想说一句“原来你会说话”，可脖子上越来越重的力道让他只能拼命蹬着腿，徒劳的挣扎。

刚才这个人明明还在拐角处，怎么眨眼间就来到自己身后了。

那么快的速度……好可怕……他不是人。

此时此刻，站在拐角处的佐柏正闭着眼睛，百无聊赖等待康承完事。

几分钟前，康承忽然神秘兮兮地拉住自己，说要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玩家一点背后的温暖。虽然他知道这话一听就是反话，但他还是被康承的主意给震撼到了。

小狐狸心眼确实挺坏的啊。

佐柏负责在这边慢慢走，负责走出“不紧不慢但一听就能要他的命”的步伐，将恐怖的气氛烘托到极致——这是康承叮嘱的原话。

而康承负责从另一边悄无声息，主打一个背后灵突袭。

听刚才被吓的玩家的分贝，康承这一招效果确实非常好。

佐柏幽幽叹口气，看来接下来没自己什么事了。

感受到氧气的愈加稀少，卓荣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大脑像被火烧一般，剩余的理智都被那名为“缺氧”的火燃烧殆尽。脑中盘旋不去的只有一个词语——死亡。

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眼前浮现数个场景，如同老式电影一般一帧一帧朝自己眼前漂浮过去。他想，这就是世人常说的走马灯。

他是世人所不耻的象征，毫无尊严的床上的走狗。

这是他的工作，他的标志，他一生都要被指指点点的过往。

他负责将人带入爱与欲望的旋涡之中，身体彼此契合的时候，他本人的内心却日渐空虚。他想起很多，可不管脑中想起多少，他始终让它们入不了脑。

麻木的身体，看似填满欲望的身体，连同心神一起，貌似早已坏掉了。

他想起那一双双抚摸过自己身体的手，他们的神态或痴迷，或冷漠。他们终究只是拥有一夜良宵的关系，甚至连那充盈在空气中的情愫也是因景所生。

而自己，只是需要钱而已。仅此而已。

因为钱能够让他有能力购买药品，他才不至于被不知何时发作的心脏病带走。

除此之外，都是次要。

偶尔，他对着那些钱一阵发呆。他不知道自己需要钱做什么，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需要钱来支撑自己。收入包中的纸币一沓又一沓。只有这样，自己好像才有活着的感觉。或许这样自己的生命才会获得保障吧。

直到他感受到送那些侮辱自己的人下地狱时的报仇的快感。这种精神上的快感，会比肉体上的快感要振奋数倍。

他面对着遍地的鲜血，心脏病险些发作。他踉跄着去摩挲药品，兜不住的药片洒落在地上，他狼狈地吞下，连带着那些人的血液一起，恶心到他想呕吐。

可为了活命，他只能拼命吞咽那堆混合物。

那令人作呕的触感再一次从胃部腾升起，卓荣张张唇，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上一世，自己是怎么死的来着？

飘渺的声音响起。他突然想起来上一世最后看到的场景。

蓝天白云，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映入眼帘。人们笑着闹着，一派祥和。那时候的他，只是作为一个无人会指责的普通的过路人经过。

这明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微不足道的……小事。

自己，在本该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因为突发心脏病倒下。

其乐融融的背后是无尽的冷漠，没有人向自己伸出援手，人们神情冷漠，对倒在地上的漂亮瘦弱的青年指指点点，亦如小声告知对方自己职业时对方轻蔑的眼神。

自己早已习惯这般的冷眼，直至死亡。

亦如现在一般。

心跳已经开始不正常了，熟悉的抽痛感开始席卷身体。卓荣的表情变得扭曲，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脏，没想到事情会再一度重演。

而【逆生宇宙】中，没有一个人会提供给他速效救心丸。

或者说，自己行走在这另一个世界时，从来没有考虑过救心丸的事情。他自己也没有，从来就没有准备过。

卓荣扯扯干裂的嘴角，他的嘴唇泛起青色，疼痛开始四处蔓延。他知道这是心脏病发作的征兆。

好吧，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死亡是被我自己的器官赋予的。

卓荣闭上眼睛，过量的疼痛让他的感官变得迟钝。

他连康承什么时候松开手都不清楚了。因为一直以来盼望的死亡终究还是拥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