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围聚在四周的怪物看见他们的到来，自动让开一条道。怪物们毕恭毕敬的神情是如此的庄重，全然不见追杀人类时凶神恶煞的模样。

派头挺足的啊，康承轻哼一声。

“还有两分钟。”小Z扭头看向他，“你打算继续吗？”

如果他们愿意尝试，他们完全可以借助【决斗】和克瑞蒂亚继续耗着。康承环视一圈四周，他认为克瑞蒂亚把所有受她操控的怪物都聚集在这里了。他们在等克瑞蒂亚，克瑞蒂亚也在等他们。

被半胁迫站到最前边的戈幻枫看见安然无恙的两人，呆滞地眨眨眼，有些搞不清状况。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当她被一群骷髅围着喋喋不休时，另外两位玩家却利用副本规则公然偷懒休息。

“不用了。”康承站起，在心底默默倒数。他先前从商贩摊位那边还顺了个匕首，攻击范围虽然不大，但对他来说也够用了。

他和站在最前端失去人形的骷髅对视，心底发出冷笑。

什么实现愿望，什么美学共赏，这个虚拟世界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克瑞蒂亚的永生。凡是通过【骨宴】获得克瑞蒂亚的认可的人，最终都成为她转生的一个容器。

至于寻找新容器的方法，想必就是通过老人这种角色假惺惺提供帮助锁定的吧。

“还剩一分钟。”小Z的声音响起。

重新来梳理一遍吧，推翻过去所有的推测。

身为玩家进入副本被房东自然而然逼去VR机器，进入虚拟世界。进入虚拟世界的他们两人一组，来到祭典，了解【骨宴】相关。

【骨宴】的必不可少的东西，那就是骨灯。克瑞蒂亚的声音响起，康承抬起手，注视手中造型精致的灯盏。

优质的骨灯往往是用被抹杀的贵族的头骨制成。

表面上看起来是自己误打误撞来到城门口才能不费吹灰之力捡到材料，实际上，那些悬挂于城门口的骷髅一开始就是被当作诱饵的存在。

富人的骨头不可能贴金，拥有富人骨头制作的骨头的人才是克瑞蒂亚的最终目标。

像老人这种角色会带领他看上的人去掰取被杀死的富人的骷髅，届时克瑞蒂亚仔细分辨一下便能知晓哪些是她寻找的容器，再特地颁布一个奖项在对方不知不觉中进行夺取。

克瑞蒂亚承诺得太动听了，动听到玩家会自然而然松懈下对规则的戒备。克瑞蒂亚的权力再大，以自动检测形式检验的规则会率先一步夺取玩家的生命。

所以玩家不能向克瑞蒂亚许愿脱离虚拟世界，一来参加【骨宴】的他的身体所有权会落到克瑞蒂亚手上，二来这个愿望的许出已经违反规则。

【规则一：请相信这里的存在，将此视作信念。】

这个副本，如果走正常的剧情线根本就会是无解。

“最后三十秒。”

康承抬起下巴，他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至今为止的所见所闻。冷静下来，如果我是制造这个副本的制作人，那最容易被玩家忽视的钥匙是什么？

不、没有，他想不到。他将一切线索连接在一起，但它们拼凑出来的旋律是不完整的。

直觉告诉他，他遗漏了很重要的东西。

副本BOSS最喜欢玩的便是障眼法。很多时候，玩家想象中的不可能的事情其实已经近在眼前。

答案一定离我非常近。

那是一个，连现在身为玩家的我有能力触碰到的东西。

“最后十秒。”

康承拿出那把一直没用的匕首，对着空气稍微比划了下。

他有那个自信相信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哪怕是面对一眼望不到头的怪物数量。他们拥有常人没用的速度与力道，得万加小心。

他们的真实的身体还在外面的世界沉睡，现在，虚拟世界中的痛楚和死亡对他们来说才是最紧迫的现实——

现实？好熟悉的词语。

似乎有光一闪而过，来自大脑的声音响起。

【规则五：相信死亡，相信真实的死亡。现实往往会蒙骗您的双眼。】

现实往往会……蒙骗你的双眼？

比如说错误的规则，比如说虚拟世界中一切看似好心的人，他们全是副本中设下的陷阱。

此时此刻，唯有死亡是真实的。

真实的……死亡……

“小Z，敖波是死于你设下的炸弹吗？”康承猛然一回头。

他们的时间已经结束，全能的保护屏障正在瓦解消失。怪物们已经发出兴奋的吼叫，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去撕碎这些狂妄自大的玩家。

忽然被问的小Z来不及思考，她下意识点点头。

黑压压一片，怪物们已经嚎叫着冲来，腥臭的气味直冲鼻腔。小Z想到过去基地里无人清扫的尸堆。失去价值的人被解决，最后的归宿便是那里。

她没有成为毫无价值的人，她的生命奉献给了任务。

生前拼尽全力当一条好狗，却连一些残渣都不被许可扔进正式的坟墓。

用组织的话来说，那时候的她发挥了她应有的价值。

她冷下脸，手枪上膛，一击毙命。

匕首划开面前怪物的利爪，散发出尸臭味的液体沾染上脸颊，康承压低细眉，旋转身体恶狠狠踹翻仍不死心的死物。

“放弃吧！放弃吧！”他听到克瑞蒂亚在用她尖锐的嗓音呐喊。他看见那个晃晃悠悠的骷髅，她正向自己伸出手，嘴巴一张一合。

“这里是我的世界，只有我！我能帮你实现愿望，我能帮你实现愿望！”

克瑞蒂亚的声音逐渐重叠，像是由无数人共同完成的合唱曲。他听到许多人的声音，克瑞蒂亚，老人，商贩，给过不明提示的服务生女孩，惊慌挣脱自己拒绝透露信息的路人。

一个又一个骷髅跌倒又爬起，他们和怪物一起慢慢缩小包围圈，一点一点，一点一点。

“你想要什么，金钱，爱情，还是起死回生？”随着他们低语一同袭来的是无法言说的痛苦。熟悉的精神洗礼蔓延大脑，康承握紧匕首，手背上青筋绽出。他看见那些景象如同万花筒似的飞速旋转，诡谲又美丽。

美梦成真的诱惑一直是无穷的。

飘飘然的安定感从体内产生，康承对它很熟悉，过去在休息所时，让人大意的瞌睡虫就是这样不知不觉中侵犯意识。困倦麻痹感官，康承感到一只骨骼分明的手已经悄声无息滑进自己的口袋，而泛软的身体却迟迟做不出相应的回应。

“不要拒绝我，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温柔到近乎蛊惑的声音于耳畔响起，康承闭上眼，无力地叹出一口气。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他感受自己嘴的张合：

“我……想要……复活一个人……”

那个声音柔情似水，继续循循善诱：“是谁呢？”

破皮的嘴唇渗出血液，他咬得太用力了，酥麻的痛意却一反常态迟迟不愿到来。

“是……”

未出口的话音定格在嘴唇，康承的双唇已成一条直线。

时间仿佛静止，迟到的痛楚骤然放大数倍。

他能感受到，周遭的视线已经聚集在自己身上。不管是怪物们，还是骷髅们，甚至还有戈幻枫与小Z难以置信的眼神。匕首直挺挺地插入他的胸膛，正中心脏位置。

康承握紧匕首，任由鲜血从他胸口流下。

那是他的血，他的刀。

他亲手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来迎接真正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