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在看什么？”

仰视着顶天立地一般的黑色虚影，江去病捅了捅一旁的周莞尔，他现在真的拿她当成小爱同学来用。

周莞尔也暗自纳闷，听到这个问题，又抬头看了看夜幕中的漫天繁星，推测道，“看方向大致是东北方向，莫非他的另外一截身体在东北？”

“有道理。”

江去病表示赞同，他俩是完全臆想蚩尤是一块碎掉的吸铁石，几截身躯被分开镇压，出来一个就会吸引另外几个，然后“啪嗒”一声组合在一起，成为完整体。

至于要不要用针线缝一下，他俩觉得还是没这个必要了，有点配不上蚩尤的逼格。

正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蹭”的一声，姜小楠收刀入鞘，朝二人走来，“有你个大头鬼道理哦～”

“姜姐姐，你好啦？”

周莞尔连忙迎了上去，“那你说说蚩尤在看。。。”

她刚走没两步，话都没说完，便忽然愣在原地脸色骤变，脚尖蹭地，慢慢挪回了江去病身边。

“具体不知道，但蚩尤主刀兵，想必那里肯定有变故发生。”姜小楠没注意到周莞尔的变化，犹说自话，“上一次，除了看见你发在网上的视频之外，也是蚩尤虚影看向金鳞方位，和此刻差不多。”

江去病没说话，只能感觉到一双被汗水浸湿的小手正紧紧地扣住他的小臂，指甲深深嵌入肉中，但自己却没觉得疼。

他的目光注视在她脸上狰狞的面具之上，火焰摇曳间，那一笔笔勾勒出的线条好像在随光暗变化起舞，浓墨重彩的图案也仿佛活了过来，正冲二人狞笑。

姜小楠何时戴上面具了？还有这衣服，窄袖宽领，对襟短衣描银刺绣，分明不是刚才那身黑袍啊！

回头一扫，却见刚才好好端端趴在旁边舔爪子的黑豹已经突兀的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卧痕。

“你。。。咳。。”

江去病想说些什么，却感到嗓子有些发紧，干咳一声，“那个，你怎么是从祭坛上下来的啊？”

“我去点火呀。。。”

姜小楠听闻此言反倒显得莫名其妙，挥了挥手中的火把。火苗被风拉出一道长长的尾巴，呼呼之声大作，火星四溅。

江去病抬头望去，果真见到除了祭坛底下的点火台，祭坛上不知何时也亮起了火光，衬的高大牛首人身石柱隐隐绰绰，沧桑古朴。

“你不是不让上去？”

“哪有，这又不是景区。”

姜小楠冲二人招手，“走吧，带你们参观一下。”

她嗓音悦耳，但听在江去病二人耳中却只觉得后脊梁骨一阵发寒。

这到底怎么回事？被调包了？

“去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江去病对一旁心神不宁的周莞尔小声说了一句，又见她实在有些害怕，宽慰道，“要不你在这里等我？”

周莞尔看了看前方巍峨耸立的祭坛，又回头凝视着黑乎乎的密林，还是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一起吧。”

“行。”

二人不再说话，跟在那道窈窕身影身后。

二人只听姜小楠此刻身上的银饰“叮叮当当”的发出一连串细碎的响动，好似才出窑的龙泉青瓷，绽放着独一无二的冰裂之声，又好似冥府之中百鬼夜行嘈嘈切切的交谈之声。。。。。

不过片刻，三人已经来到祭坛底部，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道道巨石垒成的台阶，每级台阶皆有半人高大小，和刚才远处所见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像根本不是给正常人走的，交叠而上，直入云霄。

抬头望去，面前的祭坛已经变成一道遮天蔽日的天幕，人站其下，宛如蝼蚁。

一股磅礴厚重的压力覆盖全身，好似背负一座山岳。

这压力来的太过突然，让江去病一个踉跄，动弹不得，险些跌坐在地。

这种感觉他以前健身的时候感受过，那时候是他第一次尝试硬推，那倒霉教练在前头协助着他抬起杠铃，也不知教练怎么想的，在江去病撑起来的那一刻，竟然松手了！

那一刻，重压之下，江去病心脏砰砰狂跳，浑身血液沸腾，眼前一黑，耳边更是什么都听不见，时间好像都停止流逝。

事后，教练鼓着掌，大声说着我就知道你可以的，要相信自己！

江去病回了一句我也相信下一份工作更适合你，转身就去投诉。

这尼玛是要出人命的事，哪能这么玩？

往事不谈，只是此刻又是怎么一回事？他能感觉到这重压好像不仅仅只是重压，更像是一道引子。

从四面八方钻入四肢百骸，在体内流转，此刻他血液轰鸣，好似虎跳峡奔腾的黄河。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压力也小上一些，至少可以勉强行动一二。

心头正疑惑不解，却见身旁二女好似对此没有任何察觉，反而领先他一步踏上台阶。

在她们踏上台阶的一刹那，江去病好像看见姜小楠手中的长刀火星一闪，而周莞尔的周身也有红光缭绕，宛如那手持混天绫的哪吒一般。

第237章 登阶

“卧槽，她们开挂！！”

江去病诧异莫名，那姜小楠还则罢了，她和这里肯定有几分因果在，说不定和蚩尤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走个后门情有可原。

可你周莞尔什么情况？

他看的分明，这红光和刚才那缠绕蚩尤虚影的红光如出一辙。再加上最开始只有她能看见石柱上的绳子，若说二者之间没有点关系，那纯属自欺欺人。

“好你个周莞尔，想不到你一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大家都用原皮，你不声不响的买了典藏！”

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涌上心头，江去病一咬牙，想跟着踏上台阶。

但半只脚才抬起，只听“当”的一声脆响，一直放在口袋里的“伊甸园”碎片直接掉落在地，神光不在，和那鸭蛋壳没什么大的区别。

“我尼玛，别人都开挂了，我连道具也不给带？”

江去病简直无语，但也隐隐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和他之前的纹身“离家出走”一样，这里显然排斥一切“神性”，外国的也不行。

“罢了，罢了。。。”

秉承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休息一会的理念，江去病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刚刚打上火，余光却无意瞥见这石阶之上竟然还有壁画！若不是火苗一闪，差点没发现。

近前一看，说是面前这东西是壁画其实夸张了，这玩意根本没有色彩，像孩童用木炭信手涂鸦一般，全是线条组成。

一个小人就是一个圈，再加上几根线条组成身躯，纯纯火柴人风格。

即便如此，但江去病还是能看出其中一人肯定就是那蚩尤，因为只有他头上的圆圈向外延伸了两个角，体型也比一般的火柴人大上许多。

此刻正手持一物高高举起，脚边还有火苗，正接受众人膜拜。

这幅黑色线条所描绘的场景，江去病曾经在握刀之时见过，恍惚间面前壁画好像活了过来。

眼前是一片如同火焰一般的天空，地面一望无垠，唯有一座座简陋低矮的小屋逐水而居，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原始部落。

这个部落的名字叫做九黎。

在一个寻常而又值得载入人类史册的日子，他们的首领从火焰中掌握了青铜的奥妙，制作出了世间第一件石器和骨器之外的兵器。

这兵器锋锐无比，且可以任意塑造，是跨时代的产物，这个部落的战士们知道，从此之后，他们的扩张之路将再无阻碍。

河畔膜拜呐喊之声喧沸盈天，一股冲天战意直冲云霄。江去病好似受到感染，原本就在体内奔腾的血液此刻更加快速流淌，他忍不住仰天长啸，想要加入他们去征战四方，为盐矿，为水源，为沃土，为后代而战！

那个高高举起武器的人好似有所感应，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脸上覆着面具，嘴角却挂着微笑，面具的眼孔之中，是一双透着仁爱和霸气的眼眸。

这时的蚩尤，他不是兵主，不是战神，更不是传说中暴虐嗜杀的魔神，他只是一个为了部落发展的首领而已！

画面骤然破碎，分崩离析。

手中的烟也燃烧殆尽，江去病霍然起身，才发觉他此刻竟然可以行动自如。

刚才的压力已经消失殆尽，不对，更恰当来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压力！

体内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江去病甚至觉得自己此刻可以试着强行提一提雷神之锤。这股力量应该自那座金鳞城而来，只是之前被“神性”压制，从而不显，如今却是第一次显露本来的面目！

拧了拧脖子，嘎吱作响。双手一握拳，隐有爆鸣之声！

江去病无声的笑了笑，只见刚才还颇高的台阶此刻看起来已经和正常台阶无异。

不是台阶变矮了，而是自己变高了！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变高了多少，反正原本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撑爆。和绿巨人怎么变大都有个裤衩不同，自己的小裤衩也变成一块破布，躺在地上“呐喊”。

他此刻全身不着片缕，但也不慌。周身气血如熔炉，隐私问题不用担心。

踏步而上，脸上的笑意还没淡去，又重新变为痛苦。

又是一股无处不在的压力，何止比刚才翻上一倍？

肩膀一沉，双脚犹如灌浆。

如果说他之前是蒸屉上的皮皮虾，那么此刻他就是高压锅里的生蚝。

好在江去病已经有了前车之鉴，根本不慌，调动全身力气继续迈步，浑身一片赤红光芒萦绕，隐有龙吟虎啸之音。

刚想一鼓作气登阶而上，心中忽然想起了什么，蹲下身子仔细看去，果然第二阶台阶之上也有一组火柴人。

这一次描绘的有些复杂，好像是蚩尤率领部落的勇气在征讨另外一个部落。

那个明显处于弱势，四处奔逃的部落首领同样也是牛首人身。

而唯一能区分他们的就是蚩尤的九黎部落手持武器，脸上还覆盖着东西。而被他们追赶的部落则慢慢向另外一个部落集合，两者好像融为一体。

“炎黄？！”

江去病脑海之中立刻闪过这个念头，关于这个传说，他不需要“小周同学”，自己也能略知一二。

据说当时的天下共主乃是神农氏，但神农氏已经衰老，不能够管理各个部落。于是有熊氏出现了一个“生而神明”的少年首领。

这个首领他将技能点点在了农业上，带领部落飞速壮大，慢慢的接过神农氏的权柄，替他巡视天下。

而这个年轻的首领便是黄帝！

与黄帝部落同样强大的还有另外一个部落，炎帝！

这两个部落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碰撞，最终黄帝取得了胜利，两个部落形成联盟。

江去病此刻仿佛在见证着历史的变迁，全神贯注的看着这简陋的图案。

这火柴人虽然简陋，但其背后所蕴含的意义却比世间任何一座大山还要沉重。

他目光看向图案的最后面，炎黄两个部落已经汇合在一起，好像要共同征战蚩尤部落。

“逐鹿之战要开始了吗？”

江去病耳旁仿佛响起了阵阵冲天的喊杀声，杀的日月无光，苍天泣血。眼前更是一片流血漂橹，浮尸千里之景。

自己老爹说这段传说的时候，用了《易经》中的一个卦象来总结，那就是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大致意思就是几条龙势均力敌，相互交战，最终两败俱伤之意。

如果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这一战加速了人类的大融合，促进了人类的发展。

但从当时的情况来看，的确是两败俱伤没错。

江去病此刻竟然被这几幅画弄得有些紧张，好像身临其境一般。尽管他已经知道这一战的结果，但心中还是难免替蚩尤紧张起来。

“咦？我为什么要替蚩尤紧张？我是哪边的？”

江去病心中一阵好笑，还真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想来想去没什么头绪，只能将这种情绪归结于人们往往更加愿意代入英雄落幕式的悲剧，就好像项羽和刘邦，李清照为啥写至今思项羽，而不写至今思刘邦？

像是追剧一般，江去病连忙想去看看第三级台阶上的壁画，猛的一起身，突然双眼一黑，一口老血喷出，竟然半跪在地，半天直不起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