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等路过来时的巷子时，从一户人家窝棚上的茅草里将几日前藏在这儿的包袱拿了出来，换上里面的旧棉衣，又恢复成一副清秀小管事的模样。

她看着自己换下来的锦衣华服，随手便扔了。

一想到又回到自己单打独斗的日子，她便勒令自己冷静下来，未来的路，还得继续走。

安宁边走边复盘自己这三日的生活，理了理一团乱麻的思绪。

首先如今小玉的安危不用她担心，也不用再将她拉进复仇这件事来。

其次，她和沈濯暂时达成协议，如果他真能做到的话，姨姨们未来一个月内都没有生命危险。

另外，她意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她还要想办法确认一下，如果她真的是镇国公的外孙女……这未尝不是一个救人的突破口。

第四点，也是她从未想到的，关于伍秀云。她一定要想办法见见被抓的人，如果确定伍秀云不在被抓之列，那事情可能还会有所突破。

安宁想着事情，徒步从东城走到西城时，天已经擦黑了。

她正准备去开门，就发现门似乎没锁，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开了。

自己放置的抵门夹和捕鼠夹都翻倒在一旁。

安宁心下一紧，想赶紧回屋看看自己藏起来的那匣子金子还在不在，却突然从厨房里窜出一个黑影，风一般往门口刮。

想跑？

安宁一把提溜住黑影的后脖颈，将人往地上狠狠一摔。

呼啦啦，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安宁来不及细看，转身两脚便把门扇踢上，一抬手迅速闩上了门。

她这才转身，借着浅淡的天光看院子里的黑影。

是个看起来只得五六岁的孩子，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发丝都打结了，衣衫也补丁摞补丁，袖子和裤腿都短了一大截，赤着脚，邋里邋遢地像个小乞丐。

再看散落了一地的炭，安宁只觉得诸事不顺。

她拧眉，冷声喝问：“哪里来的小毛贼，偷到你祖爷爷头上了！”

她在打量小贼的同时小贼也在打量她，只见小贼一脸正气凛然地纠正道：“不是偷，是借！”

安宁乐了，一把揪过他的衣领，将人提溜进厨房，又点燃了油灯，将厨房里的炭和米都检查了一番，道：“炭少了原先的三分之一，米也少了，偷了就是偷了，还敢嘴硬，我明儿个天一亮就将你送官，让官老爷来判判，你这是不是偷！”

那小贼一听她要报官，顿时急了，在她手里扑腾起来，不服道：“我没拿米，我只拿了炭。”

安宁又将他往地上一丢，双手抱胸道：“米我又没数过，怎么知道你拿没拿？”

小贼气得瞪大了眼，胸口不住起伏。

他举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男子汉从不说谎，否则天打雷劈！”

瞧他这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安宁觉得挺有趣，忍不住又问：“那炭你总是偷了的。我这炭可是上好的炭，留着有大用处的，你说你是照原价赔给我，还是我明儿将你送官，你选一个吧。”

一提起报官，小贼的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他跑去装木炭的筐子里拿出一小块木板，木板上面用炭画了三个黑色的圈，他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只拿了三次，这都记着呢，我以后挣了钱会还你的。你能不能……不报官。”

安宁来了兴致，她看了眼木板上端端正正画着的三个圈，问：“你说你只拿了三次，我姑且信了。但我怎么知道你每次拿了多少，三次一共又拿了多少？你以后还少了怎么办？”

小贼板起了脸，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我都拿小筐子量过的，不会少还。”

安宁看了看一旁确实有一个空着的小筐，筐子边上有些木炭粉。

她信了他的话，但觉得这小孩确实有几分意思，偷东西还按量偷的。

她又问：“你拿炭做什么？”

小贼脸上有些别扭，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道：“天冷了，我祖母腿摔断过，天一冷就疼得整夜睡不了觉，我拿回去给她升个小炉子暖暖，晚上她就能睡好些。”

倒是个有孝心的，安宁心想。

“你家住哪儿？我要亲自上门验证一下你有没有说谎。”

于是乎，安宁就跟着小孩出了院门。

小孩家不远，再往巷子深处走二三十米便到了。

安宁跟着他进门，就见这是个与她住的差不多大的院子，不过院子的院墙边搭了一个不大的草棚，草棚外一个年迈的婆婆拄着拐杖正在往一个瓦罐里舀水。

她的手瘦削而干枯，皮肤又黑又粗糙，看着她摸索着瓦罐倒水的动作，像是眼睛看不见。

眼见着她的手就要触到瓦罐下部，差点被火爎到，那小孩赶紧跑上前去，接过婆婆手上的葫芦瓢，大声道：“祖母，我说过等我回来再做饭的，您歇着就好。”

老婆婆将头往小孩那边偏了偏，笑着问：“是铁蛋回来了？今天先生可教了什么？”

铁蛋凑近她耳朵，大声道：“先生教了认字。”

“认字啊？那就好，那就好。”老婆婆笑得老怀欣慰。

得，安宁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婆婆不仅腿脚不好，眼睛看不见，连耳朵都不好使。

这小破孩儿不仅偷东西，他还撒谎！

这时屋子里走出了一个圆盘脸的妇人，见自家院子门口站了个人，诧异地迎了上来，问安宁找谁。

安宁打量了一下来人，指着铁蛋问：“这是你家孩子吗？”

那妇人摇了摇头：“不是。”

“那敢问他们是祖孙吗？”

这次妇人点了点头。

安宁又打量了一下院子，见天都黑了，屋子里却没有点灯，只灶膛里传来的火光映亮了厨房，表明这家人正在做饭。

安宁好奇地问：“这老人孩子的，怎么住这么破的草棚，可是有什么隐情？”

那妇人将安宁上下打量了一遍，瞬间了然道：“您就是前面吉祥斋掌柜那个新搬来的远房表外甥吧？”

安宁听她长长的一句话，绕来绕去的，自己默默理了理，才讷讷地点头。

那妇人顿时热络起来，笑着将个中缘由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院子本是刘婆婆儿子的，可前些年，她儿子儿媳都染病没了，独独留下这铁蛋和瞎眼腿瘸的老婆子。刘婆婆无力谋生，便将这小院租给了我们一家人。眼见着她自己没了住处，我家男人便好心在这院子一角给她搭了个棚子，让祖孙二人和我们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