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高姒晴还要装作一切都好，不想让母亲孙桂香担心。

孙桂香到现在身份还是高宏的姨太太，虽然已经被赶出家门，但先前高宏还每个月都给生活费，一个月有二十块。

二十块用来吃饭和日常简单开销是够的。

他们的住处也是高宏安排的不错的院子，周围的邻居都衣食富足，治安也好。

房租就从高宏给的生活费里出。

但是高宏有一个手下汤雨臣，当初因为跟高崇易的母亲田喜燕闹矛盾，愤而辞职，离开了高家。

当时他女儿还怀着高崇易的孩子，他觉得是自己女儿不知廉耻，勾引少爷，加上田喜燕也是这么骂的，为了证明自己家是有骨气的人，带着女儿和妻子，什么也没要就离开了。

离开高家之后，他用一百块钱买了辆黄包车，干起了苦力。

谁知道厄运偏找苦命人，女儿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孩子生下来没几天就死了，女儿也因此变得疯疯癫癫。

为了给女儿治病，他花光了积蓄，又不想拉下面子回高家借钱，就来找孙桂香借。

孙桂香借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几乎每个月都来，每次都哭诉自己没用，女儿可怜，直到拿到钱才肯走。

一直说借钱，但从没还过。

孙桂香看他实在可怜，把自己的积蓄都借出去了，房租都给不出来，才不得已让女儿去高家要点钱。

但高姒晴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因为要钱的时候口气不好，被打了一顿，立即发誓再也不会要高家的钱。

她有中学的学历，原本也能找个售货员、工厂女工的工作，再不济也能去有钱人家当仆人。

但这些工作的工资实在不够，要是只需要养活她和母亲，那倒是够了。

但要接济汤雨臣他们一家，就不够了。

只有当歌女的工资最高，高姒晴才去当了歌女。

汤雨臣也是跟着高宏见过世面的，他当然知道歌女是什么。

他看过男人们是怎么玩弄歌女的，他自己风光的时候也玩过。

但他没有拦着高姒晴去当歌女，只是一个劲儿骂自己没用，还担起了每天接送高姒晴的工作。

当然，他也有没空接送的时候，但他说了，谁敢欺负大小姐，他就和谁拼命。

虽然他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不像当初上战场的时候那么能打，甚至被打都挨不住几下了。

但他知道，大小姐是不会看着自己被打，真让自己去送死的。

汤雨臣说到底是个外人，他可以看着高姒晴去当歌女，但孙桂香不行。

她原本也是地主家的小姐，因为被高宏看上，被迫当了姨太太。

对于高宏这样的军阀头子来说，娶姨太太不光是因为好色，也是一门生意。

他的原配妻子也是地主家的小姐，因为看他长得英俊，又孔武有力，要死要活非要嫁给他，甚至绝食。

家里人实在没办法，只能让她嫁。

当时关外局势越来越乱，高宏的老丈人知道高宏曾经当过兵，就帮他组了个二十人的小队，提供金银，让他去打天下。

高宏也争气，越打地盘越大，越来越有权有势。

他有权有势之后，就完全看不上岳父家了，姨太太一个接一个的娶，令原配非常伤心，最终和他决裂。

原配带着大女儿和大儿子回了娘家，后来病重，高宏也不肯去看她一眼。

直到她去世，高宏也没去拜祭过一次，只是派人把儿子女儿接走。

大女儿很快被他嫁了出去，大儿子高崇麟则成了他的接班人。

高宏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为了得到岳父家的支持，他根本不会娶原配妻子，她根本不是自己爱的人。

他爱的人是当官兵的时候，偶尔见过几次的鞑子格格，那才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格格的名字里带了个晴字，他就让自己的女儿们名字里都带晴字。甚至他娶的姨太太，也都长得有些像格格。

他娶的姨太太中，穷的就算了，专心享受她们的美色。

如果是有钱的，那她们家的钱就是自己的了，自己可是军阀头子，只要随便按个名目都可以想拿就拿。

这是当时军阀们惯用手段，别人都这么干，他当然不能落后。

这就导致孙桂香虽然也出身地主家庭，却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因为她的娘家就跟大奶奶家一样，已经被高宏吃干抹净了。

到目前为止，她都以为高姒晴是找了一份夜班的工作，工资很高。

为了女儿的安全，汤雨臣还主动接送，让她觉得自己花光积蓄没有帮错人。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结果就在今天晚上，做银行职员的年轻邻居给了她一张报纸，她在上面看到了女儿当歌女的事情。

她差点就疯了，想到女儿在歌舞厅里陪人喝酒，陪人跳舞，甚至被人轻薄，她就肝胆俱裂。

汤雨臣负责接送女儿，他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

天杀的，他拿着自己女儿卖笑的钱治他自己女儿的病。

他们没有教好养好女儿，就要拉自己的女儿下水吗？

高姒晴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母亲孙桂香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妈！妈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她赶紧去把母亲扶起来，随后就看到了母亲紧紧攥在手里的报纸。

“姒晴，报纸上说你当了歌女，是不是真的？这里还有你的照片，你是不是……”

高姒晴想到今天晚上的经历，眼泪也奔涌而出。

“妈，我只去了几天，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做……”

孙桂香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哭喊着：“你不要去了，你千万别再去了！你是妈妈的宝贝女儿，妈就算死也不能看着你沦落风尘！

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对待我们母女！要是有报应你就去报应那些真正该死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姒晴！你把我的命拿去，拿去吧！”

高姒晴吓得也紧抱着母亲：“妈，妈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会去当歌女了，我不去了……”

母女俩抱头痛哭，哭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

高姒晴也说起了今后的打算：“妈，我不去挣钱，咱们家怎么办？咱们已经跟高家决裂了，房租怎么办，还有汤叔叔家那边，他的女儿还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