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西北都督府。

今日是都督府大姑娘冯温念的两岁生辰。都督和郡主在前线督战，被委以重任的管家一早就带着府上众人忙活起来。

日上三竿，昨夜闹到子时的冯温念才起来。

“姑姑呢？”

她微微眯着眼睛，声音含含糊糊。

侍女帮她穿上专门为生辰做的衣服，抱着她去外间洗漱。

“姑娘在后厨给小主子做生辰宴上的吃食呢。”

冯温念闻言不乱动了，乖乖站好，待侍女伺候她洗漱，又梳了双丫髻，等不及戴好绒花就往后厨跑。

“姑姑，姑姑。”

冯温念一路跑一路唤。

下人们都习惯她这样了，忙让出路好叫她过去。

自从年姑娘来了府上，小主子最亲近的人就不是都督和郡主了。

“小主子，您可小心着些。”

侍女看她一个趔趄，吓得心惊肉跳。

好在她落地前先被人拎了起来。

“念念！”

陈俊诚虎着脸吓她：“再这样疯跑，叫郡主打你。”

冯温念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听到郡主和打，忙捂住了屁股，露出一个甜甜的，带着讨好的笑：“叔叔，念念乖，不打。”

陈俊诚哪里舍得真叫她挨打，被软乎乎的手拉着，恨不得将北戎王头顶的红缨摘给她玩。

“不打不打，念念这么乖，怎么舍得呢……”

还是有人舍得，比如说汝阳郡主。

半个月前就因她偷了厨房的面粉学年姑娘蒸包子，将面粉倒了一地而狠狠打了她一顿。

整个都督府上上下下，也只有汝阳舍得打，也敢打她了。

陈俊诚听她要去寻姑姑，转了方向往后厨走。

“姑姑。”

隔着厨房还有一段距离，她就喊了起来。

厨房里为她生辰宴忙的热火朝天，直到陈俊诚堵在门口，众人才注意到他们。

“小主子，陈将军。”

一大一小动作一致往里面探。

“姑姑呢？”

厨娘指了指里面在案板前忙碌的身影，道：“年姑娘忙着做点心，里面闷得慌，小主子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冯温念不管她说了一串什么，确定姑姑就在里面，挣扎着从陈俊诚身上滑下来。迈着小步伐，身姿灵活地绕开众人，抵达目的地。

“姑姑。”

她仰头看了眼，确定了对方身份，抬手就抱住了她的小腿。

全神贯注在柔软面团上勾勒花纹的年玥因她突然的动作抖了下，笔下立马出现一道清晰的水波纹。得，半晌的功夫又白费了。

年玥也不恼，搁下话毕将她抱了起来。

“睡醒了，小懒猫。”

“是念念，不是小懒猫。”冯温念认真纠正她的说辞。

年玥故意逗她：“日头都这么大了，还说不是小懒猫。”

冯温念辩不过她，委屈地往她怀里钻了钻。

“姑姑坏！”

最后，她抱着新出炉的兔子馒头跟陈俊诚离开了闷热的厨房。

冯敬洮夫妻巡过大营，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都督府。

“爹爹，娘亲。”

听冯温念唤的先后顺序，汝阳眉头先竖起来了。

冯敬洮先一步将扑来的女儿抱住，几个起落，逗得她咯咯直笑。

汝阳环顾一圈，不见年玥，问：“阿，阿玥呢？”

“年姑娘在厨房忙了一日，回房间梳洗了。”

话音才落，年玥就穿着簇新的衣衫出现了。

汝阳上前拉了她的手。

“府上有厨娘，你何必亲自动手。天气热起来，厨房里闷得慌。”

“没事的。”年玥不在意地摇头。

“你们就惯着她吧。”

汝阳迎上女儿懵懂的眼睛，哼了声，“看什么，说的便是你。”

“她还小呢。哥哥嫂嫂巡营可顺利。”

汝阳顺着她转了话题。

“戎族最近不安分得很，给念念过了生辰我们还得回去。”

冯敬洮亲近过女儿，将小人放入汝阳怀中，跟年玥搭话：“先前有你提供的东西做震慑，他们到底存着忌惮不敢有大动作，只能小打小闹地骚扰。”

“也该提防着，许是试探我们的虚实呢。”

说着众人入了席。

汝阳先动筷，夹了鱼腹的肉放到年玥碟中。

“怎么瞧着又瘦了些，你总是不听话。”

年玥无奈。

“你每回都这样讲，分明是胖了些的。”

汝阳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只是交谈时也不忘给她添菜。

她顾着年玥，冯敬洮便照顾她。

冯温念面前放着比旁人大些的碟子，单独为她做的吃食都放在上面，由着她自己抓着吃。

“戎族王城调兵频繁，许是又要闹起来。”

“闹吧，戎族这些年的汗王换了一个又一个，穆哈尔德大将军的位置还是坐得稳稳当当。有他在一日，戎族始终都是大乾的劲敌。”

“穆哈尔德同二王子不睦已久，若是二王子上位于大乾而言是有利的。”

听她说了，冯敬洮若有所思。

“你想帮二王子？”

“且试试。二王子也不是善类，未必能成。”

她心中有数，汝阳和冯敬洮都是放心的。

“如此，你是不是又要离开了？”

一年多前，汝阳得了侍女快马传到军营的消息疾驰而来，就见到风尘仆仆的年玥，背着小小的行囊独自立在都督府外冲她笑。

失而复得的惊喜叫汝阳几乎落泪。

她以冯敬洮表妹的身份住进都督府。

冯敬洮夫妻忙着同戎族作战，没有过于客气的接待，倒叫府上下人误以为她被主家不喜，四处刁难。

汝阳回来正巧撞见身边的侍女对年玥冷嘲热讽，生气之余更是心疼。

若在京城，若她还是从前的身份，怎敢有不长眼的欺负她。

“比起名利和权势，我更渴望自由。我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塞北只是起点。”年玥当时这样说，“我答应过先生，会好好活着，替他看尽大乾的风光。”

来到西北的一年时间里，年玥去了很多地方。

以皮货商人的身份在戎族王城街道穿梭，见过王城璀璨的宝石。在昆仑山巅踩着千年积雪，感受万里冰原的奇景。也在甘州的荒地上种植番薯，同老农一起看它生根发芽。

之后她还要去更多的地方，也许是烟雨江南，也许是渔舟唱晚。

“那你还回来吗？”

汝阳问。

年玥没有回答。

“离开还早。戎族到底是隐患，我答应要陪你们一起去摘北戎王冠上的红缨，自然不会食言。”

兴正十三年八月，戎族二皇子继承王位。

次年二月，大将军穆哈尔德谋反被杀。

大乾趁机攻下戎族边境日光城，于九月打入戎族王城。

北戎王献上降书，以北戴河以南的七城为降礼，向大乾投诚。

“今日就走？”

“也该走了。”

“还会回来吗？”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