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周特助是最先察觉年鹤延不对劲的人。

他立即停下与曹教授的交谈，伸手去搀扶年鹤延。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几分钟前他还是一切正常的样子，转眼的功夫怎么脸色苍白成这样。

年鹤延撑着身侧的桌子，伸手捂住胸口，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心脏的疼痛一般。

突如其来的绞痛像割去了半边心脏一般，可掌心下依旧鲜活的心脏没有丝毫损伤。

“你情况不对，我叫黄叔备车去医院。”

年鹤延抬手止住了周特助离开的动作。

老太太有意将他介绍给年家的亲友认识，在场众人自然知道这场交流会的目的，视线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他的举止。

方才的变故已经引得不少议论，此时离开枉费老太太的心意不说，还会叫年家成为指点的对象。

他缓缓呼吸，稍有适应心脏的疼痛就直起了身子，恢复与黄教授的交谈。

看出他的不适，黄教授很快结束了对话，并体贴找了理由先一步离开。

“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我在外面透透气。”

周特助不放心他独自离开，但老太太那里同样需要安抚。

纠结间，年鹤延已经迈步出了主厅。

年家的交流会设在苍园，出了主厅往后是一片花园，园中有浯溪亭。

年鹤延倚着亭柱仰望夜空。

少有的清朗，月明星稀。

胸膛刺痛淡去，他并未觉得轻松，巨大的空虚和无边的失落远比刺痛更叫他难以忍受。

那日，他在医院确定楚黎就是穿书成为王清芸的人后的，并未做什么，她就忍不住找过来了。

“你想知道王安妤的消息，我都能告诉你。”

“你想要什么？”

楚黎伸手比了个数。

“我查过了，你随便投资给一个实验室的资金都以亿为单位，我要这个数于你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给多少取决于你。”

年鹤延早就见识过她的贪得无厌，换了皮子依旧叫他觉得厌恶。

楚黎将她回来前大乾发生的一切都一一道出。

“我到底还是死在了她手上。”

年鹤延对这些早有预料，依旧对她口中关于阿妤的部分听得入神。

他骄傲又心疼。

只是这些，都不会在楚黎面前展现出来。

“如果只是这些事情，远远不够。”

楚黎咬牙：“你还想知道什么？”

年鹤延不言。

楚黎到底没撑住，先开了口。

“一本名为《一品夫人的风华之路》的宅斗小说，我熬夜猝死后便托生成为王清芸。”

起初她以为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直到韩氏生产，王峥给孩子取名为安妤时，她才知道并非投胎而是穿书。

周特助听到年鹤延要给楚黎这样一大笔现金，着实惊讶。

但年鹤延态度坚决，他只能依言去办。

他们离开后，年鹤延坐了许久才在网上搜索了楚黎说的小说。

一百多万字的宅斗小说，年鹤延花了两日，逐字逐句一点不漏的看完。

像楚黎说的，王安妤身为女主角气运绝佳，总能逢凶化吉，险境逃生。而男主角杨谦泽多智近妖，平步青云。

年鹤延摩挲着封面上的“甜宠”二字。

在他看来，杨谦泽对阿妤，敬重、爱护，却谈不上最爱。杨谦泽最爱的是权势，是无上的位置。

小说中除了人物，其中发生的故事与他在大乾经历的并不相同。

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出现就产生了这样大的改变吗？

年鹤延得不到答案。

但他清楚的知道，楚黎穿书的经验并不能为他所用。

像是燃了星火，却也只是短暂的给了他希望很快就又收回了。

见过楚黎之后，年鹤延放弃了继续投资更多实验室的计划，答应兄长的请求接手年家部分生意，融入青云峰下的现实生活，一点点恢复正常。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除了偶尔的失神，和越来越沉默的性格，似乎都很正常。

只有年鹤延知道，他胸膛里空了一片，荒原肆意蔓延，寸草不生。

“矅旸。”

年博延问了佣人，走到浯溪亭。

“听周特助说你身体不舒服，严不严重？”

“没有大碍。”

年鹤延收了视线，转向身旁的哥哥身上：“天气寒冷，哥哥怎么只穿着单衣就出来了？快些进去，莫要着凉了。”

“还说我呢。”年博延搓了搓手，“你就穿着衬衫马甲，站了这半天都不冷吗？”

不肖他说，年博延也知道自然是冷的。

鼻尖冻得通红，脸色都白了。

“快回，别真冻感冒了。”

年鹤延跟在哥哥身后回了主厅，重新融入到觥筹交错中。

年博延一语成谶。

半夜，年鹤延就发了高烧。

智能手环检测到异常温度，发出警报。

管家急忙联系了家庭医生，年家众人也纷纷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如何？”

“打了退烧针，等等看温度会不会降下去。”

这一等直到天亮，年鹤延才清醒了过来。

他恍惚做了个梦，一个坐满了人的房间，都是大乾装扮。

他找了许久，也看不清王安妤在哪里。

殿中站着的男人似乎在说话，可他一句都听不到。

人群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开始骚动，有人在大喊，有人在走动，他听不清楚，也看得模糊。

像是很久，又或者只是短短一瞬。

杂乱都被按下暂停键，他终于捕捉到一点光亮。不需要靠近，就看清了画面。

“阿妤！”

他伸手，徒劳的想要抓住。

“先生，”王安妤倒在地上，身下是蔓延的鲜血，“先生，救救我。”

年鹤延想靠近，想触摸，可他的伸出的手只捞到一片虚空。

“阿妤……”

任凭年鹤延如何疾步靠近，始终都无法触碰她。

“先生，救我……”

阿妤眼角滑落的泪滴在他掌心，烫的他生疼。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能。

“先生，”终于接受了年鹤延无法救她的事实一般，阿妤不再求救，只一双眸子盛满爱意的看着他，“我心悦你。先生，莫要忘了我，莫要忘了我，好不好。”

年鹤延发不出声，只能拼命点头。

他如何会忘，他怎么能忘。

“矅旸……”

年博延端着热水进来，看到弟弟眼角闪过的晶莹怔住了。

“哥。”

年鹤延声音还带着暗哑。

年博延回神，忙将水和药递给他。

“你……”

想问，到嘴边又止住了。

“你好好休息。”

年鹤延始终温和。

“好，昨晚辛苦你们了。”

“一家人，见外了。”

目送年博延离开，他缓缓躺下，可再也没能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