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像是没有看出王峥不愿多提，继续道：“也不小了。现下议亲，十七成婚正好。”

王安妤搁下筷子。

“听说大伯母最近跟赵夫人走得近。御史赵大人刚正不阿，内外兼修，是个难得的好官。只是‘攘外必先安内’，于赵大公子的教养上就稍差了些。”

王崎也知道顾氏有意跟赵家结亲的打算。赵大人的品行人尽可知，他心里也是愿意结这么亲事的，便没有多阻止，听安安这话，赵大公子并不如外面传言的风光霁月。

“你这话何意？”

王安妤瞥了眼凝神屏息静听的王淑宁。看她的样子，似乎对赵大公子也很满意。

“也不是大事，只是碰巧见过赵大公子带绿腰阁的娘子们买胭脂。赵大公子仗义疏财，还赎买了不少的失足少女呢。”

看到顾氏的脸白了又青，王安妤心情颇好，重新执筷夹了一块鲜嫩的青菜。

“简直荒唐！”王崎怒道。

“大伯息怒。”王安妤没多少诚意地安抚，“赵大公子虽风流了些，文采学识并不虚假，赵家的说辞也并未夸大。再说，赵家之事与我们王家关系不大，您何必生气。”

“安安。”

王峥无奈打断她拱火的行为。

顾氏果然无心再关注王安妤了。

年后王淑宁就十七了，也该到了议亲成婚的年纪。

她起初想着，宁宁背靠着王家、顾家、张家，想找个门当户对，品行上佳的男子不算困难。真到开始相看，她却总能挑出一堆毛病。

赵大公子是她筛选了一番，留下最合心意的，谁知竟也是个金玉其表的绣花枕头。

王安妤从东府出来，本欲坐马车回去，就被王峥叫住了。

“安安，陪我走走可好？”

王安妤没有应，但跟上了王峥的脚步。

日暮黄昏，又是才落雪不久，街上也行人寥寥。

“你同我说说那位年公子吧。”

王安妤听到他询问先生，脚步慢了下来。

“他很好。”

王峥等了片刻，再没有下文了。不免皱眉：“仅此而已？”

每个人对“好”的定义都不相同，她说得太笼统了。

“你不帮他美言几句，好叫提亲的时候我少难为他些。”

王峥起初也想过为王安妤另觅良人，但经过这许多，他们父女的关系才有所缓和，何必为着改变不了的事情，再闹僵。

本以为这样讲，会多说几句，可她还是摇头。

“不必，他很好，我心中清楚便足矣。至于提亲……”王安妤顿了顿，偏头看向王峥，“父亲，若是我此生不嫁，您会愿意吗？”

饶是王峥自觉足以了解她的大胆，但也被这离经叛道的想法惊得说不出话来。

父女二人沉默着走了一路，期间王峥几番想要开口，话至嘴边却说不出来。

走到西府王家，天色已经转黑。

惊觉走了这么远，王峥看向身后的王安妤，见她气息微喘，并无疲惫才安心。

“安安，”王峥叫住要回院子的王安妤，斟酌言辞，“年公子来提亲，我不会为难。”

“好。”

王安妤行了一礼，要走，再次被叫住。

“若他不愿，我去寻他谈。若是还不成，那……那你不嫁也是使得。等我百年后，财产留一半给你，便也不必仰仗别人。只是，外面免不了流言蜚语，你也无需在意。”

王安妤鼻腔充斥着酸涩感，心中五味杂陈。

王峥还在继续。

“我改日同你大伯商量一番，老家的祖宅划在你名下。盛京若是呆得不舒服，那便去老家。或者，去西南也成，有你姑姑护着，我也能放心些……”

“父亲。”王安妤声音沙哑，“…多谢…”

“是我对不住你。”

父女二人在前院的中庭站了许久，直到佩珠拿了大氅过来。他才惊觉，已入深夜，天色寒凉。

“快回去吧，莫要着凉了。”

说着，先迈步回了书房。

他心中并不轻松。当安安提出这样的问题时，说明她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至少是有这样的想法。

王峥想，他或许该找这位年公子聊聊。

司农监的官员在三日后来了府上。

田庄上的好手都是王安妤带着陈俊霖亲自去挑选的，一共十人。

双方见过面，司农监的官员也顾不得场合，就在院子里跟他们聊了起来。

陈俊霖这两日都跟着他们学习，不时也能搭上一两句话。

田庄上的老农知道王安妤是县君，跟她起初打交道还有些拘谨，后来为了坚持己见，都敢跟她呛话了。

司农监的官员品级还没王安妤高，他们胆子就大了。

待一起用过午膳，双方已经很熟稔了。

王安妤见没自个儿的事情，就退了出去。

陪同陈俊霖一起来的王清柏跟着她离开。

“四妹妹，借一步说话。”

王安妤带他回了清扬小筑。

“母亲急功近利，那日的话说得欠妥，我代她同你道歉。”

“无妨，我也没有客气。”

王安妤叫佩珠备了火炉，就在院子里煮起了茶。

“不知四妹妹可还记得杨谦泽杨公子？”

王安妤点头。

“有些印象。”

王清柏看她神色平常的样子，先为好友叹了惋惜。

“摆脱母亲试探你的就是杨家。”

王安妤真是惊讶了。

“杨家能看上我？”

不是她自谦，杨谦泽是杨家这一辈的嫡出长子，下一任家主的人选。今年恩科，有八成的把握能高中。杨家要为他挑选妻子，门第、品性、身份都要考量。

王家祖上都是农户，她又是庶出，怎么想都挑不到她头上。

王清许哑然失笑。

“你的聪慧与才能，远比身份重要。而且，准确而言，是谦泽他的心意。”

王安妤细想。

她跟杨谦泽只见过寥寥几面，交谈仅限于问候。

“此事怪我。”王清柏道，“我与谦泽乃是至交好友，他初到盛京我自要带着他结交一番。闲谈时，不免多提了你几句，倒叫他惦记了。”

王清柏本意是向杨谦泽炫耀他有个样样拔尖的妹妹，谁叫杨谦泽总跟他提家里贴心讨喜的幼妹。

谁知杨谦泽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替我谢过杨公子，只是妤，蒲柳之姿，了了疏才，实在当不起这份厚爱。”

王清柏有意替好友多言两句。比起行迹无定的年鹤延，知根知底的杨谦泽更适合王安妤。

可他还未想好说辞，就被请了出去，绝了他的心思。

王安妤以为，像杨谦泽这样的世家公子，被严词拒绝碍于颜面也就罢了，可谁知还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