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妤。”

汝阳勾着的嘴角都有些僵硬了，围在她身边的夫人们却丝毫没有散去的趋势。

她只能一边应付着众人的奉承之眼，一边留神注意着门口的动静。

王安妤出现的时候，她犹如看到了救星。

能有幸出现在这里为汝阳添箱的夫人们身份都不低，王安妤县君的封号只能排在末位。她又是最小的，一番见礼下来，也废了好些功夫。

“阿妤。”

因着救昌哥儿的情分，懿安侯夫人对她很是亲近。

与汝阳一人一边握着她的手，倒显得她更像今日的主角。

“不知县君可有给郡主带了添箱礼呀？”

沈玥今日是跟着沈侯续弦夫人来的。

她跟王安妤自王灼回京的宴会上结了梁子，此后再未见过。一年多时间，她瘦了一圈，也不如从前灵动有神了。

王安妤听闻她四月成婚，嫁给了新科举子。看样子生活得并不平顺。

汝阳知道两人的隔阂，知道她是想叫阿妤出丑，立即就出言解释：“阿妤的礼物本郡主甚是喜欢，已经收起来了。”

稍有眼色，这时就该知情识趣地打住，但显然沈玥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依不饶地追问：“不知送的是什么，也好叫我们瞧瞧。”她视线扫了一圈，却并未有人应和。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天望地，互相交谈，就是不理她。

沈玥见此，更生气。

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见王安妤得势立即就倒戈了。

“不知沈……钱夫人送的何物？”王安妤反问。

沈玥语结。

她是跟着娘家一起来的，蹭的帖子也是给沈侯的那份。夫家身份低微，还够不到大长公主府地份。

至于礼物，钱家只是个小官小吏，又哪里能拿得出像样的礼物。

“阿妤有所不知，”汝阳帮腔，“钱夫人是跟着沈侯夫人一起来的。”礼物自然是没有的。

王安妤恍然。

“原来如此。”

沈玥听到人群中传出几声低笑，那些窃窃私语好像都在嘲讽她。

“你，你难道能拿得出什么像样的礼物？谁不知王家祖上世代为农，清贫得很。”

她这话得罪的可就多了。如今朝堂上寒门出身的官员占据了一半的位置，谁祖上不是农家商户？

王安妤并未生气。

“父亲清正廉洁，府上确实不如沈侯府富贵奢侈。”

牵扯到侯府，作壁上观的沈侯夫人只能下场。她先是低声说了两句，就见沈玥一脸憋屈地闭了嘴，才又转头向王安妤道了声抱歉。

“玥儿被我们宠坏了，还请县君包涵一二。”

“夫人言重。”王安妤本也不愿在汝阳的添箱礼上闹出不愉快，顺势翻了篇。

只是她若今日不能拿出像样的礼物来，只怕汝阳也要被私下说道了。

“汝阳，既然钱夫人想看，就烦请拿来叫她一观。佩珠，你去帮忙搬一下。”

汝阳明白了，朝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神。

众人虽三两交谈，却总忍不住外面瞧，显然都有些好奇王安妤回送何物做添箱礼。

目前而言，康王府送的，足有三尺高的红珊瑚树乃全场最佳，难有出其右者。

很快，佩珠和侍女就小心抬着一个物件进来。

只是盖了红绸布一时看不清真容。

王安妤本想私下给汝阳，被沈玥这么一闹，却不好再藏着。

汝阳也有些好奇。

“去掀开吧！”

得了王安妤的准话，她缓步上前，抓着红绸布的一角，轻轻一扯，下面的物品露了出来，现场一时安静了下来。

“这是……”

懿安侯夫人的小弟曾几番出海，给她带了过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但那只有巴掌大小，不足眼前的十分之一。

汝阳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不自觉抬手摸了摸。镜面内的女子也做了与她相同的动作。触摸到冰冷的镜面，她才回神。

太神奇了，这东西竟连她鼻尖小小的黑痣都能照得清楚。

没有人在意汝阳的表现，她们均被镜中的自己惊到了。一位夫人看到嘴角晕开的口脂，忙用帕子擦了擦。

半晌，院子里才复又响起声音。

“这是何物？”

“比琉璃还要光亮。”

汝阳看向王安妤。

“与琉璃相似，只是更透彻些。”

王安妤指尖点了点镜面。

跟着先生鼓捣了好久，才得了这样一面完全平整，能做镜子的玻璃。

汝阳简直爱不释手。得知它很容易碎，立即就叫下人们抬去了她的院子。

懿安侯夫人才是真正明白这面镜子价值的人。

她小弟带来的那面巴掌大小的镜子，就能卖上千两。听小弟，这东西易碎，海上风浪大，想带回来属实不易。越是大，则越是珍贵。

这样足有半人高的一面，怕是上千金都不易求得。

王安妤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大长公主府的三位女眷都有，只是不如汝阳的大。

大长公主早先也见过懿安侯夫人的，只是这样能清楚将整张脸都看到的镜子，还是头回见。

听说汝阳的足有四个大，更是惊讶。

她头回这样清晰的，仔细地打量自己的容颜。

驸马回来后，站在她身后，摸了把粗糙的脸叹道：“原来，我已这样老了。”

遥想多年前，他也是盛京有名的俏郎君。

倚楼红袖招的日子仿佛在昨日，却已过去了几十年。

大长公主也看着镜中的他。

“你都五十的人了，焉能不老。”

“可你还是三十多年前的样子，从未变过。”

他将粗粝的手虚虚搭在大长公主的肩头。

三十多年前，他跟着父亲得胜归来，在庆功宴上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先帝下首的大长公主。

赐婚后，所有人都惋惜他的仕途，只有他知道，当时是何等的欢喜。

“我亦老了。”

大长公主抬手拂过耳边。即便侍女藏得再好，也有几缕银丝漏了出来。

“你在我心中，始终是十六岁的小姑娘。”

驸马小心攥住她的指尖。三十年来，深恩尽负。唯有她陪在身边了。

添箱到了申时就差不多都散了。

王安妤却被汝阳软磨硬泡留了下来。

“我实在紧张，你就陪着我么。”

懿安侯夫人得知自己也有一面稍小些的镜子，心中也很是期待。好不容易等众人散了，这才亲自开了匣子。看过后，更是欢喜。

对王安妤也越发瞧着顺眼，帮着汝阳留人。

“左右你明日一早还要过来，何必费这功夫。府上一应俱全，你且安心住下。我这就叫人去给贵府知会一声。”

王安妤便不再推辞。

“如此，就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