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离开金州时，段家在城门送行。

段夫人从长随那里知道自家儿子干的蠢事，对着王淑宁笑得尴尬。

顾氏不知其中内情。

昨日回去，王清许找顾氏聊了王淑宁的婚事，直言段劭不是良配。

段夫人母家富可敌国，给段夫人的嫁妆从江东铺到了金州。段劭自小富足，与王淑宁所受教养截然不同。婚后生活，观念不同，多是磨合。

顾氏被说服，放弃了两家结亲的打算。

“此去路远，一路顺风。”

段毅身型不高，微微发福。稀疏的头发扎成小缵，玉冠松松垮垮的束住。说笑时，面上的褶子重重叠叠。瞧着更像个寻常家翁。

但清亮中带着睿智的眸子，昭示着他并不如面上般软和。

“段弟也要珍重，我们盛京见。”

“盛京见。”

道别后，王家扬鞭起程。

王淑宁这次提出要跟王安妤坐一辆马车时，没有被拒绝。

不等坐稳，她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与哥哥为何不让我将段公子做的事情说给母亲。”

“这件事情你受委屈了。”王安妤不欲多说，其中牵扯，王淑宁还是不知道为好。

可她执意要问，中途休息时，见王安妤油盐不进，赌气去找王清许。

“四妹妹不说，若我说了，那岂不是险她与不义？”

两人踢球一般，让王淑宁气红了眼眶。

若是王清许一人，她还能跟顾氏撒娇，跟王崎告状。可王安妤比她还小，这些事她就不好意思做出来了。

可她越想越气，马车停下在官驿过夜时，她晚饭一口没吃。

侍女担心，将事情告知了顾氏。

“是身体不适？”顾氏就要起身去看。

侍女迟疑着开口：“好像跟大公子和……四姑娘有关。”

顾氏脚步顿住。

王清许向来疼爱淑宁，很少招惹她不悦。妤鸡儿做事也周全，最懂事不过，又怎会跟淑宁起龃龉。

王崎见妻子愁容不展，建议道：“将人叫来问问，若真有了矛盾，我们也好帮着调解。”

顾氏思量，只能如此。

王安妤和王清许在屋外碰头，皆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王淑宁得知母亲还将他们叫来，心中愧疚。她刚想开口道歉，就见哥哥拱手低声道：“妹妹，多谢。”

谢什么？

她一头雾水进门。里面除了母亲，父亲跟二叔竟也在。

这……会不会阵仗大了些。

王峥本是来寻王崎议事，听说三人起了龃龉，牵扯到自家孩子他便也留下了。

见礼后，顾氏开门见山。

“淑宁你赌气不吃晚饭，是为何？”

王淑宁本想遮掩过去，未料王清许跟王安妤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个清楚。

“段劭竟然敢带你去那等腌臜之地？”顾氏不出意料的拍案而起。

若是段劭还在，只怕少不得她劈头盖脸的削打。

王淑宁忙道：“母亲莫要生气，段公子只是开玩笑，哥哥业已训诫过他。”

顾氏瞪她一眼。

“你为何当时不说。”

王淑宁低下头，没有供出哥哥和王安妤。

王崎和王峥已经看出这对兄妹搞这一出的目的了。

“行了，”王崎起身，温和安抚顾氏，“夫人莫气，我会好生惩治他们。”

说完，看了眼王清许跟王安妤：“还不跟上。”

“父亲。”王淑宁想要替他们求情，被顾氏拉住了。

“放心，你父亲不会拿他们怎样。”顾氏没好气道。

从丈夫的态度，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明明都是她生的孩子，一个跟蜂窝煤似的，全是心眼儿。一个傻乎乎，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被带到大堂的王安妤跟王清许乖顺状立在一旁。

看茶杯空着，王安妤很有眼力见儿地给王崎跟王峥倒上。

王清许见状，忙将一旁的果子端过去。

他们这番伏低做小的样子，终是让两人笑了。

“说说，何时看出来的？”

王清许无辜看向王安妤。

“父亲何意？孩儿驽钝。”

王崎抓起果子就朝他扔过去：“还装。”

王清许抓住果子，分了一半儿给王安妤。

“你们兄妹倒是和乐。”

语气不悦，但王峥却难得露了笑脸。

王安妤对王家的归属感太低，他时常担心，终有一日王家将不再成为她的挂念。

最近她性子又变了些，虽然对他依然不亲，但性子没有之前强硬，也没有先前大胆，做事也越发圆滑。这样更好，过刚易折。

“你们如今都学会利用淑宁了？”

“父亲何必用‘利用’二字。”王清许不赞同道，“二叔也说一家兄妹就要相互帮扶。不过是让淑宁发挥所长罢了。”

“绕了这么大一圈，想知道什么？直说吧。”

王清许正色道：“我与四妹妹心中有些猜想，求父亲解惑。”

比起惊讶，王崎心中更多的是欣慰。

王家新一辈成长的速度，比他想得更快。

“若就如你们所想，将如何？若不是，又当如何？”

“无论是那种，”王清许跟王安妤对视了一眼，“以不变应万变。”

“好一个以不变应万变。”王崎大笑，“那为父就看你们如何应对了。”

王清芸起夜，听见大堂有动静，探身去看，就见王安妤跟王崎相对而坐，面前摆着棋盘。

王清许站在王安妤身后为她出谋划策，王峥坐在王崎一边悠闲喝茶。

她皱起眉。

在不知不觉间，王安妤竟跟他们的关系如此亲近了。

“不对，不对。”

楼下众人没察觉到她的窥探。

王崎将落下的棋子又捡起来：“灯光太昏暗，我看错了。要下这里，这里才对。”

王清许看着隔了大半个棋盘的位置，“落子无悔”已经说倦了。

这半个时辰内，王崎已经用了诸如“年纪大手抖”“棋子太滑。没捏住”“弟弟喝茶声太大吵乱思路”等离谱的理由。将本可以一刻钟就结束的对局，拖到了现在。

王安妤等他离手，又很快落子。

王崎吹胡子。

“年轻人到底沉不住气，不能多思考会儿！”

王安妤从善如流，拿回棋子，放到一处明显有漏洞的地方。

王崎笑了，立即抓住机会将棋子落下。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王清许啧啧摇头。

四妹妹给父亲放的水，够江南百姓灌田一年了。

拖了一个时辰，王崎才认输。

他心满意足的起身。

“妤丫头跟曹家的小子对弈，用了三刻钟有余。我与妤丫头也能比个七七八八。可见，我对上曹家小子，也能坚持半个时辰。”

盛京戏言，能与曹有关对弈半个时辰而不落下风者，亦能称得上一声“能手”。

原来是这个缘由。

王清许无奈摇头。

王崎衣袖一甩，大步离开。

“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