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时疫的消息在有心引导之下，很快就传遍了盛京。

朝堂上你来我往，各方纠缠，争执不休。兴正帝高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不顾文人风骨，唇枪舌战的样子，只觉得头疼。

同时，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要平世家，立朝纲的决心。

“此事岂可因一家之言就盖棺定论。臣以为江东知府季蠡做官素有美名，治下三年，江东政通人和，并非徇私枉法，罔顾人伦之人。求圣上明鉴。”

赵家主说这番话时，言辞恳切，神态恭谦。任谁来看，都是为国为民的忠臣。

可在场又有谁不知，江东乃是赵家祖籍庐川所在之地。季蠡更是赵家主生父的学生，坚定的世家一派。

赵家如今不比往昔，季蠡江东知府的位置，对于赵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赵家主不惜亲自下场舌辩群儒也要保下季蠡。

“一家之言却不可信。”就在这时，张太师站了出来，“臣以为，江东之事存疑甚多，当务之急是派遣官员前往江东安抚民心，稳定局势。”

“至于季蠡，暂且押解回京，等江东事了，再行审判也不迟。”

张太师的提议，得到了大多数朝臣的认同。

赵家主面色难看。

若将季蠡押解回京，江东知府的位置只怕要落入旁人之手，那赵家就会丧失一大助力。

他自知赵家再无人有能力能争夺知府的位置，所以必须在此时保下季蠡。

“圣上……”

“行了，”兴正帝抬手打断他的话，“此事就依张太师所言。前往江东的巡抚人选，诸位可有推荐。”

底下的官员们窃窃私语，却一时无人愿做这出头鸟。

江东巡抚是个闻着诱人，实则烫手的鸡腿。人人都想吃，却又怕烫嘴。

谁都知道江东除了赵家，还盘踞着不少的世家大族，比起王崎多年前下江南的艰难也不遑多让。

“满朝文武，竟无人愿去？”

兴正帝的视线扫过大殿上挤挤攘攘的官员们，他们各个低垂着头，掩藏着内心的算计。

朝堂上静默无声，坠在列班最后的小官们，噤若寒蝉缩着脖子，就怕被牵连。

“圣上，臣愿意前往，查清江东之事，平息时疫，安抚民心。”

王崎站出来时，不禁让官员们回想起他血洗江南的场景，一时心中发颤。

“王爱卿，大理寺诸事繁忙，还需你坐镇。”

兴正帝驳回了王崎的自荐，下面的人松了口气，却又提起了心。

连王崎圣上都信不过，到底会派遣谁去呢？但愿不是自个儿。

朝中位卑的官员只怕压不住江东世家，身居高位者独善其身，除了王崎竟无人站出来。

兴正帝见状，一连点出几位官员。

可他们要么找尽借口，避而不去，要么鲁莽冲动，周全不足。兴正帝摇着头，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但江东之事，还得派人去。

他勉强挑出几人，正要开口时，一直沉默的靖王，突然站了出来。

“皇兄，此事就交给臣弟吧！”

靖王请命，让众官员心中惊讶。但仔细想，他确实是不错的人选。

论身份，他是圣上亲弟，论能力，他也曾代天巡查。

然而，圣上会同意么。

果然，兴正帝迟疑了片刻，拒绝了。

“江东时疫虽以遏制，但到底危险，你是朕的弟弟，亲王之尊，朕如何放心得下。”

但靖王依然坚持。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江东百姓水深火热，臣弟又如何能安然享乐。求圣上同意臣弟前往江东，以安民心。”

靖王说到情动，撩起衣袍跪了下去。

相比他的大义为先，兴正帝只顾念皇室血脉的做法显得过于冷漠。

朝臣思绪繁杂，却不敢显露分毫出来。

兴正帝从高台下来，亲自扶起了靖王。

“如此，江东就交给你了。朕再另派一对金吾卫保护你的安全。”

哼，说什么保护，不过是监视罢了！

靖王拱手谢恩。

持续了两个时辰的早朝，终于散了。

靖王被封为巡抚前往江东的消息，王清芸是从王峥口中得知的。

“怎会是靖王？”

明明原着中是王峥前往的江东。经此一事，王峥官升三品，成为朝中肱骨大臣。

为何成了靖王？

然而事已成定局，王清芸只能拼命回想原着中江东之行的剧情，帮助靖王提前避开。

书房，王清芸将能想到的都写了下来，经过整理，勉强列出了三条。

“这些，拿去烧了。”

王清芸将废稿纸递给涟漪。

绿意端着鸡丝面过来时，看到涟漪蹲在火盆旁便知是姑娘的安排。

“涟漪姐姐，你小日子快到了吧，今晚我守夜，你早点去休息。”

涟漪感激地道了谢。

亥时一到，各院纷纷落锁。唯独王崎的书房还亮着烛火。

他拿着一沓字迹潦草的纸仔细翻看。

遇刺、赵家、武夷山、遇刺……

这些字眼组在一起是如何令人震惊的事情，然而王峥却十分平静，对这样的异常习以为常。

“她还有说什么吗？”

垂首侯在一旁的涟漪摇头：“另有一张纸上记述更为详尽，但奴婢担心姑娘起疑，不敢多看。”

“无妨。”

王峥根据这些废稿也能大致梳理个大概。

“辛苦你了。”

“不敢。”涟漪忙道。

王峥也不说那些空话，只道：“你父亲的腿已痊愈。你弟弟课业表现出色，夫子很看重他，明年或能下场。”

他从架子上拿出一个匣子，递给涟漪。

里面放着薄薄的家书，还有一些肉干、梅菜等吃食。

涟漪红着眼圈道谢。

从书房出来，无为亲自将她送到明慧馆外。

她推门进去时，正对上王清芸阴沉的脸。

“这么晚了，你去了何处。”

涟漪将手中拎着的药包抬了抬：“奴婢腹中不适，去药房拿了些药。”

王清芸给身后的嬷嬷使了个眼神，让她去府中药房问问。

看向涟漪时，眼神稍温和了些：“下回出去，记得跟我说一声，无端让人担心。”

“是，奴婢谨记。”

王清芸并不是真的怀疑涟漪。她自七岁时，将涟漪带在身边，八年的时间足够把人控制在手中。只是人心易变，不容她全然信任。

嬷嬷很快回返。

“药房说涟漪姑娘走得匆忙，少了一味药，老奴就给带来了。”

说着，将手中的药包递给涟漪，里面抱着三钱益母草。

王清芸彻底放下心。

“不早了，你身体不适就早些歇息，明日休息一日，晚上再当值也无妨。”

“谢姑娘。”

涟漪将两个药包提进房间，抵上门。

嬷嬷拿来的那包被她随意丢下，另一包打开里面放着家里带的东西。

弟弟的信写了足足四张，她反反复复地读完，才小心收好。

家中一切都好，那她做的这些就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