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2、马裤呢

李龙他们团在库尔勒光缆施工回到团里的时候已经进入十一月份了，此时李龙两年的军旅生涯也即将画上句号。两年快速而又漫长的部队生活也即将与他告别。快速是因为时光荏苒匆匆而过，漫长是因为军营里两年中每一天都在高强度的煎熬中慢慢度过来的。现在面对即将结束的两年军旅时光，摆在李龙面前的也是一次重要的抉择，一是转士官继续服役留在部队，二是直接复员回乡另谋出路。当然转士官是双向选择，除了自己有这个意愿，部队也要层层选拔。

连长和指导员把连务班、炊事班、种菜班几个非战斗班排的所有服役两年期满面临退伍的战士叫到连部，指导员询问几个人意愿谁想留队想转士官的时候，坐在小凳上的五六个人都高举起手，唯独李龙坐在那里没动，这倒让连长和指导员有些不解。

解散以后，连长和指导员把李龙单独留在了办公室都好奇的询问他原因。

指导员问李龙：“别人都想转士官，你不想吗？”

李龙说：“指导员，我已经想过了，我还是准备回老家去。”

指导员说：“关起门来讲，你和通信员是我和连长身边最近的人，我和连长从私心上来讲肯定也会是先考虑身边的人，尤其你的文书身份，连里培养一个文书也不容易，如果你能留下来，以后连部的工作也好开展一些，我对你一年来文书的工作也是十分的认可和满意。你今天选择要走我还是有些意外，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作为身边人，两年要走了连个党票也没给你拿上，我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要按你在连部的工作，完全是够格入党的，只是我和连长今年考虑以后，还是把那张党票给了一个老兵。想着你肯定是会留队的，明年才想办法让你入党，你这突然要走，我这心里还真的觉得有点对不住你。”

李龙说：“感谢指导员，这个情分我已经领了，我真的已经想好了想复员回老家。”

连长笑着说：“啥事情让你着急的回老家去，着急娶媳妇儿回家生孩子？”

李龙说：“连长，我其实也舍不得离开部队，我在部队待了两年真的和部队有了很深的感情，要说脱掉这身绿军装我真的舍不得。两年时间，我也完全适应了部队的生活，我也很喜欢部队的生活可我还是想走。”

指导员问：“既然你喜欢部队的生活，连里又想留你。你为啥就不考虑转士官，转了士官部队给你发工资，等到几年以后，你再复员也可以拿一笔复员费，也不比你在地方发展差。我知道你老家是农村，当时入伍的时候走的是农村兵，回去以后也安置不了工作，我考虑转士官对你来说真的不错。”

连长也说：“留下来吧，你真的就舍得这样走了？你说来说去我真的搞不懂你是为啥要走了。你今天不说清楚，我首先先不放你，你现在还是一个军人，还得服从命令。如果是部队需要强留你，你还是得服从命令。”

李龙看着连长和指导员才慢慢说道：“感谢连长和指导员，我明白你们的好意。可我当时入伍除了服役最重要的是想在部队找一条出路。考军校失利了，我在部队发展的念想也就没有了。我想回到地方上去发展，重新寻求自己的梦想。”

指导员说：“转士官真的挺不错的，全连一年能有几个名额，战斗班排的战士挤破头都想转一个士官，可名额有限好多人还都得面临复员。这么好的机会，你咋就不知道珍惜呢？”

李龙说：“我就是干一辈子士官也混不上一身马裤呢……”

指导员突然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了一句。“看来你是有鸿鹄之志，既然是这样我和连长也就不留你了。也怪我，是我当时基于私心为连队考虑把你留在通信连当文书，当时要是放了你去给团领导当了公务员，在领导身边或许你的机会更多一点……”

李龙所耿耿于怀的这身马裤呢，是因为穿着马裤呢军装代表的是军官是干部，纵然是连里的两个三级士官兵龄甚至比连长指导员还要长可依旧只能和自己穿着一样的绿军装，一辈子只能是一个兵。军官和士官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身份截然不同。

他在团里的家属院一次亲眼目睹过军官的儿子和士官的儿子打架。那是李龙提着两只热水瓶去给指导员家打水，他在路上看见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在一起打架。一个士官的儿子把军官的儿子打了，军官的儿子就指着士官的儿子说：“我爸是军官，我爸饶不了你爸的，我爸会在连里让你爸罚站的！”士官的儿子听完就没有了刚才获胜嚣张的气焰，任凭军官的儿子数落着自己。虽然是一个五六岁孩子童言无忌的话语，可军官儿子的话把李龙还是深深刺痛了。这一切不就是现实吗？！他不想自己以后转了士官，自己的儿子再被人看不起，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他从那时候起，就已经考虑过年底是否转士官的事情，他觉得人总得往高处走，对于一个士官真的不是自己此生所追求的，他的目标是军官和干部，既然当不了军官部队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要重新追寻自己人生新的道路。

关于转士官的问题，他给家里打回电话的时候，父亲老五、大姐李玲、包括姐夫宝根都劝他转士官。父亲老五甚至发了脾气，告诉他不要错过连里挽留的机会。父亲老五告诉他村里以前当兵能转志愿兵的都是一件非常光荣令人很羡慕的事情。可是他告诉父亲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理想和目标。母亲淑珍却告诉他如果实在不想在部队待就回家来。他听见了电话那头父亲对母亲发火的声音。“这娃就你惯坏的！”

李龙挂了电话，他不知道母亲该不该为他背把他惯坏的这个黑锅，他知道自己的性格里总是怀揣远大的人生理想。他不知道在这个现实的社会自己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心怀大志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个悲哀？他不知道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又不甘命运安排的农家子弟整天心存幻想想要逆天改命的行为是不是真的很愚蠢？他不知道追求人生理想的自己是好高骛远的不切实际，还是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注定的一场悲剧？。总之，他不想屈服于自己的命运。人活着就应该轰轰烈烈的活一辈子，他不想在平凡中度过自己的一生，最后在平凡中死去。

他为自己定下的人生目标是一辈子一定要轰轰烈烈的活一场，要么“流芳百世”被世人歌颂惦记，要么“遗臭万年”哪怕被世人唾骂总的一点他一辈子不想默默无名。他认为他的人生就应该走两个极端，绝不当中间普通的平凡人。自己一生绝对不会放弃努力拼搏的脚步，放弃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标。他甚至可笑的想象即使到人生最后仍旧庸碌一生毫无建树，最后自己的人生目标仍旧没有实现，那么他就背上炸药包去把西安城的钟楼炸了也会引起轰动。最起码也可以让世人记住“遗臭万年”的自己，世人会知道全世界有名的西安钟楼是长安县的李龙炸的，即使背上这样的恶名，世人总会知道自己，记住自己、自己的人生就不算平凡和平庸……

几天后团里召开了退伍动员大会，全团战士在团大礼堂集合。直属队的通信连坐在主席团下边的正中间。团政委向全团即将退伍的老兵提出了一个问题：我想问一下所有即将退伍的老兵，当兵两年你们学会了什么？

团政治处主任望着台下众多举手的战士，选择了前边正对主席台下举手的李龙，邀请他站到主席台上给全团老兵一起分享一下。

李龙以标准的跑步姿势跑上主席台立正站立冲着主席台上的一排团领导敬礼之后，又转身向台下的全团干部战士敬礼，才站在主席台上拿着递过来的话筒对着台下说道：

“报告政委！当兵两年我只学会了三点。第一，我学会了吃苦，在部队的这两年甚至是我长这么大加起来吃过最多的苦；第二，我学会了忍耐，我学会了面对困难时的坚韧和不屈，学会了在绝境中咬牙挺住坚持的忍耐；第三，我学会了坚强和勇敢。面对一切困难时的坚强面对，风吹不垮、雷打不动的坚韧不拔。我想我学会了这三点，回到地方回到社会我还有什么可怕的。一切困难在我面前，我也都会坚强面对泰然处之，克服困难无往而不利！……”

李龙的回答赢得了全团干部战士热烈的掌声，而在主席台上发言的这三点也成为了他一生宝贵的人生财富。这两年军旅生涯这三点的收获将伴随着他的一生，在以后追求人生理想的道路上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为他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面对困难一路披荆斩棘顺利前行，在绝境中永不言弃、咬紧牙关、勇敢坚强的奋斗下去……

部队的两年在他的人生中是很短暂的一段时光，但部队的两年是刻在每一个当过兵人的骨子里，留在生命里，融进血液里，一生都永远无法磨灭，无法忘怀的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