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

1、过春节

部队上的第一个春节李龙是在新兵连过的，第一年的春节同样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记忆。

大年三十全连去团里澡堂洗了澡，去旁边的那个服务社班长这次终于没有干涉他们，让他们去放开买了个够。全班一起冲进去的时候像是乡巴佬进了城，又好似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他们终于知道每次洗澡经过旁边的服务社里竟然隐藏着这么多好吃的零食。众人都不过活了，把身上攒了几个月的一两百块钱的津贴都全扔在服务社了，换回了各式各样的零食，牛肉干、卤鸡腿、火腿肠、罐头、压缩饼干、鱼仔、辣条……，这一刻谁也不伪装了，绿军装包裹下那一张张稚嫩的娃娃脸除却军人刚毅的一面，他们毕竟还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

回到新兵连的时候，副班长把几个人带到团部门口的电话亭时已经排起了长队。

在焦急的等待中，李龙终于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母亲淑珍，母亲淑珍正在家里炸丸子、炸油果子。母亲接到他的电话还是激动的询问的话就停不下来，对他问的最多的就是身体能否吃的消，饭能否吃的饱，新疆冷不冷，千万把身体照顾好之类。他便给母亲说训练不算啥，自己的几项训练成绩都在新兵连名列前茅，连里伙食特别好，顿顿大鱼大肉每顿饭吃的饱的都走不动路了。又给母亲说新疆特别冷，这边的雪好大好大，房檐上的冰溜子都有一米长，但宿舍里边有暖气，一点也不冷。电话又被父亲老五抢了去，父亲老五拿起电话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给他说了一句话。“在部队好好训练，给咱李家好好争一口气！”李龙应着，他看到后边焦急等待的打电话的战友，便给父亲老五说，每个人只有十分钟的打电话时间，后边的战友还在焦急的等待便挂了电话。电话那端的大姐便抱怨父亲老五接了电话又不说话，耽误了时间。

再次回到新兵连的时候，连里欢腾的气氛，又把刚才想家的那一点不快就扫去了。

下午团里团拜会结束以后，全连就被带到饭堂会餐。丰盛的几道菜终于让李龙这些新兵痛痛快快的饱餐了一顿。炊事班长的手艺才真正显露了一次。

新疆每年从十一月份就进入严寒的冬季，在整个漫长的冬季，新鲜的蔬菜是很少的。平时餐桌上吃不完的总是储存在菜窖里的老四样，白菜、土豆、萝卜、皮牙子，这几样菜被“煎炸卤炖”变着花样吃，再加上腌的几样咸菜，在整个漫长的冬季里所有连队的餐桌上就是以这几样菜为主角。

而今天他们终于尝到了新疆正宗的大盘鸡、烤羊娃子肉，“煎炸卤炖”的老四样今天终于换岗了。而被替代的是桌子正中间摆放着一大盘新疆大盘鸡，围着一圈有酱牛肉、馕包肉、螺丝辣子炒羊肉、皮牙子炒肉、凉拌皮蛋、皮辣红。还有一盘平时吃不到的青菜所炒的香菇青菜。

整个会餐的气氛喜庆而热闹，整个新兵连的饭堂就融入到中国传统春节喜庆的氛围中，整个饭堂没有了往日的寂静。平时在吃饭时唯有咀嚼吞咽的声音换成了新兵们的欢声笑语，来自五湖四海的新兵用各自的方言说着新年祝福的话语。

酒是禁止喝的，饮料是熬好的奶茶，而把气氛推向高潮的是最后拌在大盘鸡里的皮带面，这让李龙这些平日吃不到家乡手工biangbiang面的陕西关中兵大呼过瘾。裹满大盘鸡麻香辛辣汤汁的皮带面甚至比biangbiang面还劲道耐嚼，就连平时主食以大米饭为主的南方兵也都大加赞扬。这些南方兵连队偶尔吃一次挂面条都成天给连队提意见说面条吃了没劲儿，身体也软的像面条，训练都没劲儿。而今晚这盘大盘鸡汤汁里所拌出的皮带面才真正让这些南方兵见识到了北方面食所带来的魅力。

下午会完餐，整个队伍返回到连队的路上，李龙看见团部大楼和各营连门口的大红灯笼已经亮了，照在两侧的大红春联上。而新兵连的这幅春联正是出自他的手，他也不无骄傲边踩着原地踏步边忍不住偷眼去看，直到别的新兵都冲上了楼，他仍站在楼下沾沾自喜的看着自己用毛笔亲手书写的杰作。上联是：千里驰骋保家卫国铮铮铁骨犯我必诛；下联是：万里雪飘祖国边陲大好河山寸土不让。横批是：戍边迎春。

这幅对联让来往过路的团里干部也忍不住夸赞，纷纷询问是何人的杰作，而正是这个杰作给了他新兵下连带来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但他却没有把握住。

晚上四楼的活动室同样热闹，活动室里也被布置出一片春节喜庆的氛围。全体新兵连除了哨兵外，全都被聚集在四楼活动室，所有新兵按照平时各班排的位置坐好，前期准备的节目也就陆续演开了。

第一个节目是几个班长合唱的《军中绿花》，背景音乐前奏伤情的二胡响起的时候，就把一个个新兵的心一下子就感染到伤感的氛围中，歌词中“妈妈你不要牵挂……”的一句歌词唱出来的时候，所有新兵就泪崩了，一个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就一下想家了，想妈了，想的哭的稀里哗啦的跟着老兵一起哼唱着……

这首歌唱完，所有新兵仍旧流着眼泪，让那些老兵看着仍嘲笑不止，但想起自己曾经新兵想家时何尝又不是哭的这个可笑傻样子，便也开始安慰自己班里的新兵了。

连指导员安慰了大家的情绪，便转移话题开始组织后续的节目。第二个节目是李龙他们班准备好的传统节目——三句半。这个台词也是李龙自己编排写好的。由他和阿伟、大强、小刘四个人一起表演。四个人拿着脸盆、锣鼓、铙钹边敲边变换着队形。

大强敲了一下鼓：“新春佳节来拜年！”

小刘敲了一下盆：“吉祥话儿说不完！”

阿伟敲了一下铙钹：“祝福说给新兵连！”

李龙便赶快敲了一下锣：“新年好！”

下边便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紧接着四个人又开始乒乒乓的边敲着走了一圈。

大强敲了一下鼓又说道：“穿上军装离家乡！”

小刘敲完盆说道：“青春年华献边疆！”

阿伟敲着铙钹继续说道：“五湖四海一家亲！”

李龙赶快又敲了一下锣说道：“参军！”

下边又迎来一片叫好和鼓掌声。

大强继续敲了一下说道：“训练场上练兵忙！”

小刘把盆高高举起敲了一下说道：“中华男儿威武扬！”

阿伟使劲儿又敲了铙钹。“班长夸我好儿郎！”

李龙又敲了一下铜锣笑着说道：“真棒！”

仍旧是一片叫好声，四个人依样敲着转了一圈又开始了。又开始敲着说开了。

大强：“流血流汗不流泪！”

小刘：“掉皮掉肉不掉队！”

阿伟：“脑袋掉了碗大疤！”

李龙：“不哭！”

……

几个人表演的节目便成了最受欢迎的节目之一。下边又接着是快板、双簧、唱歌等节目，在部队这个大家庭中，来自五湖四海的新兵都在展示着自己的才华……

令李龙开心的是，部队过春节居然和老家长安县有一个相同的习俗，那就是大年三十晚上包饺子。

四楼活动室节目表演完了，新兵们又看了一会儿春晚之后，所有新兵到楼下集合被带去炊事班包饺子。当然去的时候，每个班又带上那个既能洗脸洗脚又能盛放包子馅儿饺子馅儿还能装羊粪装白雪的多功能黄色军用塑料盆。

来到炊事班，每个班用多功能盆挖好了大肉白菜的饺子馅儿，便在自己的饭桌上以班为单位开始包饺子。每个班擀皮儿的是班长、副班长，每个班自己包，第二天自己煮着吃。李龙他们班的人也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包出自己家乡五花八样的饺子来。有的像坦克、有的像元宝、有的像馄饨、有的像扁食……，大家一边包着饺子，一边兴高采烈的诉说着家乡人包饺子的情节。

正在包饺子的李龙的心自然是回到了老家大年三十晚上包饺子的情节，他明白父亲和母亲这会儿必然是坐在自家热炕上正看着春晚正一边包着饺子。而大姐今年肯定也会在村东头在她婆家过第一个除夕。他的思绪也一下子回到了长安县回到了长安堡，他想起家家户户春节过年的样子。晚上的锣鼓家伙有没有敲，今年父亲老五会不会和狗娃叔一起敲，父亲去了多半又开始敲鼓了。也不知道父亲和狗娃叔他俩在一起敲，谁能敲得更好一些？父亲老五会不会晚上去了老族长爷家和族长爷还有那几个老者是否一起去了村南的大冢继续去祭拜？半仙太爷门前今年去磕头烧香的人还会不会多，今年父亲去给半仙太爷拜年，半仙太爷会不会给他开门？还有冯倩，她去了南方大学，春节有没有回到长安堡去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