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1、 电影场

李家母子的摊子就这样支出去了，前几天还有村里队里乡党的不停照顾，生意还火爆了几天，过了一周之后，逐渐平稳下来。倒不是因为油饼的质量和口感不好，而是那个年代农村人把在外边吃早点并没有普及开来，正常在外边吃早点的只有上学的学生娃每天会领到一块钱的早点钱。还有就是有孝心和家里经济宽裕一些的会给家里老人每天早上固定买一个热油饼或是两三个油膏。其他人很多人都是在家里做饭，偶尔在外边买一次还行，天天去买早点吃，经济还是达不到。顾客范围逐渐固定下来，主要是靠上下学的学生和村里专门为老人买早点吃的那些人们。好在大门前是马路，又是通往县城去的必经之路，很多过路客也经常被摊子上的热油饼吸引，便停下来购买，就这样摊子勉勉强强总算维持下来。晚上母子三人把每天收的零钱一清算，再把原料面粉、菜油、白糖、芝麻等这些成本刨除，一天下来也就挣个三五十块钱。母亲淑珍倒是很满意对俩娃说，说这就在家门口，多少有个收入，还能照顾你爸，这就挺好。

李龙在等待中考成绩的这段时间里，每天帮母亲和大姐一起出摊，人虽然在摊子上，但心里一直没有平静下来。他知道他要回家，母亲和大姐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是看着母亲和大姐就这样支撑着这个家，他心里又真的于心不忍。他经常在晚上母亲淑珍和大姐玲玲发面的时候，独自一个人来到父亲的炕前，他看着躺在炕上依然昏迷的父亲，他又想起那天父亲把他叫到猪场门房的场景。父亲的话又萦绕在耳边：爸一辈子没多少文化，也吃了很多没有文化的亏。你看咱长安堡这些年也出了不少大学生，你啥时候也能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去外边的大世界去闯荡，离开咱这长安堡。那才是给爸长脸，给咱李家长脸了。你姐已经没有机会了，爸把这所有的希望也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他看着父亲在心里说：爸要是你好着，我没有这些顾忌，我肯定拼了命的去好好学习，去考大学。可现在这样让我怎样去好好上学？看着妈一天为了这个家累死，看着姐连婚也不愿意结被这个家活活拖死。这一切难道都是为了我要考那个破大学，那个大学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大学毕业了找不到工作还不是在社会上苦苦挣扎，这样一个大学的虚名真的又那么重要吗？可我不上，我又觉得对不起你，爸，我真的好难，真的好难……

母亲淑珍和完面进到堂屋的时候，他还立刻转身出去了，他不想让母亲看见他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又和刚进堂屋门的大姐差点撞了一个满怀。大姐看他有些不对劲，就问道：“黑蛋，你去干啥？”

“看电影！”他已经出了大门。

大姐又追了出来在大门口看着已经出了院门的他喊道。“咱妈说明早还要出摊，让你晚上回来早点。”

“哦！知道了。”他又转身快步走了。

村子南头一家给老人过三年，晚上要放电影的消息，村里人也都早早知道了。这个时间段，电影应该早已经开演了。下午，薛强和冯军就来家里叫他去，他说第二天要出摊早起，太累了，就把俩人拒绝了。主要是他心里太烦了，根本没心思看电影。早上在油饼摊上，冯倩第一次也来给家里买油饼，这也是俩人在中考后第一次见面。冯倩也告诉他晚上要放电影，他明白这是冯倩有心约他去看电影，他当时也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冯倩走时，他又追上去把刚炸出来的油饼拿了五个，硬塞到冯倩买早点的竹筐里。冯倩推说不要，他已经转身走了，冯倩无奈只是回头冲他笑了，他又转身的时候也看见了。冯倩走后，母子二人被他的举动逗乐了，母亲淑珍只是低头揉面心里笑。大姐李玲却边看着他边笑着说。“冯倩长的真漂亮，我看你俩学习成绩都好，要是一起考上同一所中学，将来一起去考大学多好的事。”大姐把他看的很不好意思，他又突然觉得脸上很烫，只是不知道脸上有没有变红，仍旧低头在油锅里翻着油饼。

去看露天电影的路刚好经过冯倩家，他又在冯倩家门口装作若无其事的踅摸了一阵。故意绕到大门前，看见大门紧闭。透过院墙，院里的房子里的灯还亮着，他看不到里边的情况，但他确定冯倩肯定是去了电影场，于是就转身径直往电影场走去。

到了电影场，里边被看电影的村民围得满满的，乌压压一片人头。电影机子呜呜的转着，从电影机子里射向银幕的光束里，很多不知名的小虫子在光束里上下乱飞，高音喇叭里传来电影剧情里的声音，放映的是周星驰的电影《武状元苏乞儿》。看电影的人们被剧情里的情节逗得满场哈哈大笑。这个电影他已经看过一遍，并不是第二次看没多少吸引，而是他的心思还是邂逅冯倩。他又在电影场子的后边和两边的人群里偷偷寻找冯倩。但转了两圈还是没有啥收获，黑漆漆的，人又很多，这么大的一个地方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正当他还焦急的在外围向人群里张望的时候，后边突然一个人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撂倒了，笑着对他说。“叫你来，你不来，咋还偷偷一个人来？”他抬头一看正是薛强，旁边冯军也看着他笑。他站起身，薛强也放开了他的脖子对他说：“咱先抽根烟，抽完烟钻到里边去，前边有位子，我扯了一抱麦秸铺在地上，都是雅座。”

冯军也凑了过来，薛强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给俩人一人发了一根。他接过来一看，看是啥烟。冯军对他说：“别看了，好烟，阿诗玛。”

薛强又掏出一个高档打火机给三人点着，冯军又把薛强的打火机抢过去观看。“你这都是好东西，这些怕都是孝敬你老爷子的好东西吧？”

薛强去夺冯军手里的打火机：“别看了，一会儿看眼睛里拔不出来了。”

冯军一把甩给薛强。“看你啬皮的，谁要你的破打火机。”

薛强又笑了，把打火机递给冯军。“跟你说个耍话，你咋还当真了。”

冯军又不要了。扔了即将抽完的烟，对二人说：“走进去看电影。”

李龙说：“你俩去看吧，我在外边瞅几眼一会儿就回去了，明早出摊早起呢。”

薛强突然笑道：“我看你这心思也真不是来看电影的，我俩刚在里边看电影，我抬头往旁边一看，满场子的人都是盯着电影银幕，只有你在场子外边盯着看电影的人胡踅摸，你这明显是找人呢，你又不找我俩，肯定是来找冯倩的。”

被猜透心思的李龙嘴里还在犟着。“就是来找你俩的。”

冯军说：“冯倩在那边呢，和咱小学同班以前的几个女生在一起，我去给你叫去。”

李龙嘴里说不用，可冯军已经绕到另一边去了。

冯军猫着腰钻进人群，用指头轻轻戳了一下边看电影边和几个女生哈哈大笑的冯倩。冯倩转头看见示意她出去的冯军，就随着冯军钻出人群，旁边的几个女生还一脸不解。

冯军很快又回到李龙跟前：“她在那边路口等你呢，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