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与那晚是如此相似，金晟欢转过头，抬腿欲走，却忽地发觉头顶多了一个人，他惊道：“蓝绍衣！”

“五殿下好眼力！不过五殿下要叫人的话，恐怕已经晚了。”

“我知道。”金晟欢很干脆地回了蓝绍衣三个字，他与此人的过节远没有他大哥与此人的过节大，他并不惧他。

然他很快就怔住了，蓝绍衣坐在他府里的雕梁上，眼里波澜不惊。他理所当然地坐在那儿，仿佛那根雕梁本来就为他存在一样。

一道光在金晟欢的脑袋里炸开，他晃了晃，追问自己，怎么那么像？为何那么像？

“你……”金晟欢指着蓝绍衣，声音颤抖，“你为什么那么像她？你到底是谁？”

没想到再次与金晟欢相见竟是这副情形，蓝绍衣镇定地说道：“蓝某不知五殿下所言何人，还望五殿下明示。”

“你就是她，对不对？”金晟欢追问道。

蓝绍衣沉默不语。

金晟欢却不知被什么触动，飞身欺上去，蓝绍衣飘然后退。

“你救过我！”金晟欢斩钉截铁地追着蓝绍衣，口中道：“你就是她，不会错的！”

金晟欢的突如其来情绪完全打乱了蓝绍衣预先的打算，他原本想利用金晟欢从玲珑塔里取出父亲的骨灰，却想不到金晟欢咬定他就是另外一人。蓝绍衣这张脸成功地骗过了许许多多的人，他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一眼被人识破的时候。

“蓝某本来有事与五殿下商谈，却不知五殿下追着蓝某做什么？”

“你的容貌可以变，你的装束可以变，但你的眼睛你的神情跟她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变！是你，对吗？”金晟欢最后一句话听上去竟然有些祈求的意味，有什么人值得他如此失态和在意？

“唉”，蓝绍衣叹了口气，感慨似的道：“五殿下，停手吧。”

“我绝对不会认错的！”金晟欢固执地追逐着蓝绍衣的身影，此刻两人已经跑到了一堵朱红的高墙外，

这是皇宫啊！

蓝绍衣全然无惧，一跃而入，金晟欢稍稍愣了愣神，也纵身投了进去。

前面转弯的地方传来步调整齐的脚步声，那是宫里侍卫巡视的队伍，然后面那人又穷追不舍，蓝绍衣摇摇头，调转方向往另一边飘去。他要去的，是金晟欢的母妃曾经住过的宫殿。

不过，自从金晟欢的母妃死在那里后就没有任何一位嫔妃愿意住在那座殿。反正皇宫大着，那里就逐渐成了一座废殿。

蓝绍衣停在废殿前，对紧跟而来的金晟欢道：“不知五殿下把蓝某认成了谁，竟然对蓝某如此穷追猛打？”

“你怕我被他们发现所以来了这里，我知道！我此生从未求过人，哪怕是我母妃死的时候我都没有求过别人一句！可是现在我求你，求你让我再见她一面，就一面！”

“五殿下的话让蓝某好生奇怪，似乎五殿下把蓝某当成殿下曾经认识的某个人了？”

“不错，我把你认成一个人，那人对我有救命之恩！”

“想不到蓝某竟有如此殊荣，但问五殿下那人是男还是女？”

“当年她救我时只是个小女孩，现在，我想她已经长得倾国倾城了！”

“那就可惜了，蓝某并无姐妹。”

“如果你愿意听我说，我会告诉你我为何认定你就是她！”

“蓝某洗耳恭听。”

“我知道你易容术高超，从你现在的外形和声音来说，的确很难将你和她联系到一块儿！不过，你忽略了一点——”

“哦？愿闻其详！”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透露出了你与生俱来的东西：镇定，睿智，超脱世外，明明洞悉一切却又不置一词的透彻！”金晟欢望着那人，心中曾经对她的怨恨一层一层消散。

是啊，她原本与他就没有关系，她不过是个不相识的小女孩而已，这宫中的龌龊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五殿下是说，蓝某的眼睛与殿下认识的那位姑娘相像？”

金晟欢依旧不舍地追着蓝绍衣道：“此处没有人来，我想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他讲的那个故事，蓝绍衣懂，然他默不作声，且听金晟欢的声音缓缓淌过。

“如果她不告诉我酒中有毒，那我现在也没法站在你的面前。我的命归根结底是她救的，虽然我曾经怨她既然知道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这样母妃也不会死。

我只见过她一次，就那一次。之后我找遍了皇宫也没有再看到过她的身影——宫里头没有她那样的眼睛——如果你见过，我相信你肯定会记住她。她也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她们没有她那样的灵气。

我猜她是江湖中人，而且她的武功一定出自名师，所以我主动跟大哥请缨去大梁朝的群英会，就是希望能在江湖上遇见她。那日楚寒挑衅你，你站在台上，我一见到你的眼睛就想起了她。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个人令我觉得像她，可是你让我那么觉得我的感觉没有错。这么多年来我从未与人提起过那件往事，可是你让我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如果是别人，这会儿我已经杀了他。我知道我杀不了你，我也从未想过要杀你。”金晟欢又抬头看看那一轮弯月，道：“我的的确确将你当成了她。”

蓝绍衣听着金晟欢莫名其妙的话，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为何近来那么多事情都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就是她的。”

珍宝怎可与人分享？

也许，金晟欢之所以为白将军求情，还的就是白青蓝当年的恩情。虽然他并不知道，但冥冥中自有指引。当年一句话，现在一个成全。老天，你待我白青蓝真心不薄！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想不到五殿下还记得。”蓝绍衣终于松了口。

“你真的是她？”

“五殿下先前不是很确定吗，为何我一承认反倒犹豫了呢？”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承认。”

“五殿下还如当初一样直率呢。”生平第一次，蓝绍衣感受到什么叫做无处躲藏。

无论你如何遮掩，总有人一眼就能看穿你所有的伪装，再高明的易容术也不过是张薄薄的窗户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