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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意故事集

作者:马赛克2022 | 分类:都市 | 字数:5.2万

鹿常失败的相亲经历

书名:失意故事集 作者:马赛克2022 字数:3287 更新时间:2024-10-10 16:01:20

鹿常从动物园回来继续上班后,生活工作逐步回归以前的节奏。他的那一段动物园经历,有点把自己的家人吓到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把他们“镇住”了,目瞪口呆。人们在面对自己感到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的时候,就是这样。对他的家人来说,鹿常,这个日常生活中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鹿常,现在在他们面前变成了一个全然的浑然天成的未知物体。

这件事在他家的亲戚朋友圈子也传开了,这让鹿常爸妈感觉丢人,好在后来鹿常还是回来了。在最初的被“镇住”之后,他们在思绪缓过来后商量了一下,决定给鹿常介绍个对象,如果可以尽早结婚成家,这样鹿常应该就不会整天胡思乱想,作出奇奇怪怪的举动了。于是他们就去托鹿常的舅舅。舅舅给鹿常介绍了一个家住晴汀市郊区的一个女孩。

据舅舅介绍,这个女孩与鹿常年貌相当,文静,在南方城市上班,如果和鹿常谈成了,她也可以辞掉那边的工作,来晴汀市发展。眼下就要过年了,那女孩常年在外面工作,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回家,这正好是个机会,舅舅可以带着鹿常以拜年的名义去拜访她家(舅舅和她父亲算是朋友),让他们两人见个面认识一下,也算是相亲了。

在大人们看来,两人很般配,如果他们看对眼,搞不好到下一年年底就可以吃上喜酒。

鹿常无话可说。从动物园回来后,他更少说话了,变得更沉默寡言,更孤僻。在公司里除了工作上必要的沟通,他几乎只和猫玲玲一个人说说闲话,但是所谈的也往往只是寥寥几句。对于舅舅给他张罗的相亲,他当然是觉得不妥的。他觉得应该先和女孩联系沟通一段时间,先了解了解,见面也最好是私下两个人先见个面,这样几乎可以说是大张旗鼓地“相亲”,让他感觉很不自在。但是没办法,他习惯于逆来顺受,也懒得费口舌,他也明白父母亲戚现在只想让他尽快成家立业,就算拔苗助长,也要将他变成个大人,不再做那种不靠谱的傻事。所以他一口应承下来,说全按他们说的办。

过年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雪,在地上薄薄地铺了一层,经过春节期间的闹哄,走亲访友的人们来来回回的践踏,这场雪已经似有若无,只剩下满地泥泞。和所有其他仍然活着的,已经走过泥泞的青春期沼泽的年轻人或年纪更大的人一样,鹿常也感觉现在过年一点没有小时候热闹了,一年比一年冷清,成了例行公事,纵然现在有不少人已经无师自通地,或者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说要恢复传统春节的那一套礼仪风俗规范。鹿常明白,他们想要创造更强的仪式感,但这对鹿常来说只是另一种陌异与隔膜。

他还是怀念小时候过年的情形,他记得那时候总会有新衣服新鞋子穿,在更小的时候,还有灯笼。他记得那时候似乎每年过年都会下雪,大雪。吃过年夜饭,他就和小伙伴们提着灯笼去玩了。穿着新的小皮靴,踩在积雪上,透过灯笼纸照出来的红光映照在雪地上,还有灯笼里燃烧的蜡烛挥发的那种气味……对,就是气味……还有小学时用的橡皮擦的那种气味……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气味了……

鹿常把思绪从车窗外收回来,那女孩的家快到了,舅舅也不忘叮嘱他,到了人家一定要注意礼貌礼节,对人要客客气气的,说话要注意,不要乱说话,酒也要少喝。鹿常很认真地听着,他还是有些紧张。

女孩家的人很热情很客气,这让鹿常紧张的情绪稍稍缓和。他见到了那个女孩,两人在房檐下晒着太阳随便聊了几句。女孩眼神晶亮警觉,像是某种温柔的动物,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鹿常盯着女孩露出的手臂上细细密密的汗毛有些出神。一直到鹿常上桌吃饭,两人也没聊几句,女孩的表现说不上大方,但挺自然,这让鹿常觉得这一切也很自然。

按照农村的风俗习惯,像这种情形,那个女孩是不会上桌吃饭的,桌上坐的是女孩的父亲,鹿常的舅舅,女孩的弟弟和其他人。鹿常遵照舅舅的吩咐,说话小心,喝酒谨慎。但这样的场合,无论怎么谨慎,酒还是要喝的。几杯酒下肚,微有醉意,话也稍微多了起来,特别是和女孩的弟弟聊得多一些。但一切都在得体的范围内,鹿常忖度,自己的表现说不上多好,但不至于让人讨厌。

吃完饭后,不知道是大人们的安排,还是女孩自己的意思,女孩要跟随鹿常去晴汀转转。鹿常虽然微有醉意,但对这样的安排也感觉有些诧异。但无论是大人们的意思,还是女孩自己要去,鹿常总不能拒绝吧。鹿常本来的打算,也是相过亲见过面就回晴汀,也快上班了,春节假期也没有几天。

春节期间,路上车很多,有些堵,但现在还算是好的了,还不是返城的头一天,堵得没那么厉害。那女孩的弟弟也跟他们一起走,他也在晴汀上班,鹿常没细问他到底做什么工作,在哪个公司。他和鹿常坐在后排,女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从女孩家到晴汀市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鹿常或许因为喝了点酒,坐上车就犯困,睡着了。

当鹿常从车子的颠簸中醒来时,那女孩的弟弟也快到目的地了,他倾身向前跟司机说在哪儿哪儿停车。鹿常听了这个地名,心里估算一下,这地方跟自己住的地方、上班的公司离得都比较远。鹿常心里觉得,还是离得远一点比较好,近了也许就要常走动,麻烦……另一面,鹿常又想:我和他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现在想这些干嘛?

车子到地方停下后,她弟弟和鹿常打过招呼开门下车,顺着车身走到他姐坐的副驾驶位置的车窗前,叫他姐下车,似乎是要单独说几句话,交代什么事情。他姐似乎并不乐意,说干嘛呀,但或许是不想气氛弄得尴尬,还是下了车。她弟把她拉到离车不远的斜前方,和她说着话,那女孩一直低着头在听。鹿常坐在车内,即使离得不远,也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等女孩返回车内,鹿常也没问。

到了晴汀市后,鹿常先把女孩安顿在自己住的地方。当然,不是说叫女孩在那儿住宿,是先把行李放在那儿,先歇歇脚休息休息。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孤男寡女,四目相对,鹿常感觉很尴尬,因为确实不熟,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还是相亲,至少名义上是这样。两个人话都少,与鹿常不同的是,女孩并不是个腼腆的人,一直表现得自然得体,与鹿常单独相处也没什么尴尬的。

后来鹿常打电话把家在晴汀的一个朋友叫出来,三个人一起去吃饭,鹿常觉得这样不会显得气氛太沉闷。果然是这样。因为这个朋友是个很健谈的人,也是个可以说是“很懂女人”的人。鹿常一直觉得这是一种天赋,学不来的,就像一个人有没有经济头脑、懂不懂赚钱一样,这都是天赋。而对鹿常来说,这些几乎都像是特异功能一样的奇异的能力,他觉得自己穷其一生也学不会。鹿常有时候也想,那我的天赋能力是什么呢?发呆算吗?颓废算吗?毕竟有一个大作家,好像是川端康成,说过:颓废是一种通向神的捷径。鹿常又想,世界之所以精彩,或许正在于这许多的生而不同吧,每个人最终总归会实现自我,每个人的自我最终总归会实现,就像一粒种子总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吃完饭他们一起去唱歌,鹿常和他朋友又喝了一些酒,女孩没有,从吃饭到现在一直都喝饮料,随意、谨慎又不显得矜持。他们相继点歌,唱歌,喝酒,谈笑,气氛很快乐融洽,一直唱到深夜——这些年轻人啊。散场后,鹿常为女孩在附近快捷酒店订了个房间,他自己和朋友夜深了也不想回去了,也订了一个房间,就在女孩隔壁。

朋友开玩笑说:你住我这边干嘛?你到隔壁去啊!鹿常只是讪讪的笑。朋友接着正色对他说:我说正经的,没开玩笑,你过去睡,她应该不会不同意——我对你说哥们,我比你了解女人。

鹿常觉得开不了这个口,朋友恨铁不成钢,一直笑话他。

第二天女孩对鹿常说,昨晚她们公司的部门领导给她发信息了,要她提前去上班,她决定今天就走,她已经订了下午的车票。鹿常说不急吧,吃了午饭我送你去车站。女孩说:不急。

等到把女孩送到火车站,挥手作别后,女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拥挤的人潮里。鹿常感觉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总是喜欢一件事情的结束而不是开始,即便只是一个阶段的结束。

还没等他坐上回去的车,舅舅打来电话,问那个女孩在哪,鹿常说刚送走,她要提前去南方城市上班。舅舅说你千万留住她,别让她走了。鹿常说迟了,应该已经上了南下的火车了。

后来,鹿常才知道,那女孩上的不是南下的列车,而是去北京的,她是离家出走决计去北京找那个她中意的男人去了,好像那男的比她岁数大很多,家人不同意,她就趁这个机会跑了。

再后来,鹿常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她好像退回到那个全然的,纯粹的,浑然天成的无知之中,像又高又亮又烈的正午的太阳一般,只留下最短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