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牛午归领路，倒也很快。

牛午归仰头望着前方高耸的荒山，呼出一口白气：“总算是到了。”

这里的山与南方不同，没有茂密丛林，只有零星几棵小树从石缝里长出，此时还被风雪压弯了腰，左右摆动。

也不知住在这种地方，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但林武帆心情大好，这一路躲过了十几次北胡铁骑的巡逻，总算要见到林象。

一想到林象还活着，压抑的心就轻松不少。

两人正要朝着山上走去，关鑫却忽然叫住二人：“林将军，我们吸引北胡兵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应该尽快南下，寻找蛮军踪迹才是。”

这一路来，他发现牛午归和林武帆是有目的的往一个方向行进，根本没有南下寻找蛮兵的打算。

很明显，两人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此时，见到两人还要爬上一座荒山，终于忍不住出言制止。

林武帆笑道：“关将军不用急，北胡铁骑已经随他们的大汗赶回北原，留下的守军不多，对蛮国已无威胁。”

说完，他见关鑫的眉头依旧拧着，拍了拍他肩膀：“林将军应该知道，大雪封山，不利于被湖人作战，他们起码有三四个月不会南下。”

“再说了，他们的王庭都被一把火烧成废墟，王子公主被俘虏，整个北原人心惶惶，北胡的大汗应该比你更着急才对。”

关鑫却道：“林将军应该知道我话里的意思。”

“知道知道，当然知道，不就是尽快回归蛮军队伍嘛。”

说着，林武帆伸手指向前方的山头：“可这山头上还有一个散落的蛮兵，总不能将他一个人丢在北原吧。”

关鑫这才点头，跟在二人身后，爬上这无名荒山。

......

崎岖山路蜿蜒向上，一直延伸到半山腰位置，路边能看到一块绝大石碑，石碑上刻着阳蝉寺三个字。

在石碑后是一片较为平坦的地势，坐落着几处看起来很旧的寺庙，有多处修补的痕迹，但好在院墙干净，明显是常有人走动。

此时，正有几个小沙弥 在清扫院子里的积雪。

“师兄，你说师父收养一个傻子做什么，也不干活，饭量还大，把我们的那一份都吃了。”

“是啊，师兄，我们寺里粮本来就不多，他一顿就吃我们一日的粮，这样下去，我们还吃什么。”

其中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小沙弥，也不过十来岁的模样，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颇有大师兄的样子。

他说道：“如果没粮了，我们就下山化缘，师父常教导我们要救济世人，那施主心智缺失，与常人不同，我们更要关心他。”

听到师兄的“教诲”，几个沙弥眼中更是茫然，自己都吃不饱，要如何才能救济世人，莫非要把自己饿死不成？

他们虽然很想反驳，但师兄毕竟是师兄，长幼有序，也只得默默低头，继续扫雪。

林武帆、牛午归、关鑫三人来到寺前，正好看见这一幕，知道他们说的是林象。

关鑫只想找到蛮兵，不愿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他正要想上前打断几人，却被林武帆拦下。

却见那师兄说服了师弟后，神色有些得意，

林武帆上前，笑着道：“化缘可不是一个好办法，一年收成的粮食只有那么多，你吃了一份，必定有一个人少吃一份，这不就是你从别人嘴里抢粮吃么？谈何救济世人。”

几个小沙弥微微惊讶，竟不知寺前什么时候出现三人，而且都是陌生面孔。

那师兄见到有人质疑师父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憋得小脸通红。

另外几个小沙弥见到有人帮他们说话，大是开心。

有小沙弥道：“施主，寺庙里有人抢了我们的口粮，那该怎么办？”

“那人是我兄弟，他吃了你们多少口粮，我就还给你们多少口粮。”

“真的？”

小沙弥听到有粮，两眼放光。

那年纪最大的师兄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这位施主，天下四处缺粮，你将粮食给予我们，那岂不是会有更多人挨饿？。”

林武帆笑着道：“是啊，一旦把粮给你们，就会有其他人挨饿，你是会用粮来填饱肚子，还是用来救济世人？”

那师兄再次愣住，很显然，这个选择对于他来说，有些难。

从小，师父就教导他普度众生、常怀慈悲之心，甚至还给他们讲过佛祖割肉喂鹰传说。

但那毕竟是传说故事，当肚皮真的饿起来，什么都想吃，甚至连树皮都想剥来填肚子，真到了那一刻，他会把粮食让给其他人么？

见他不知如何回答，林武帆再次道：“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粮食是抢来的，但能填饱肚子，不仅能填饱你的肚子，还有你的师兄、师父，他们都能填饱肚子，你会吃么？”

“这......”

小沙弥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惠能，不可无礼！”

忽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院子深处传来，一众沙弥听到声音后立即躬身，双手合十，朝着院子里道：“师父！”

林武帆也朝着院子里看去，只见一个枯瘦的老和尚缓缓走出，朝着林武帆等人微微颔首：“佛门清净之地，还请这位施主不要为难孩子们，。”

牛午归在一旁静静看着，他明显认识这个老和尚，却不引见，也不打断两人谈话。

这并非是林武帆在为难小沙弥们，他只是想告诉小沙弥，他不是佛主，没有济世的能力，不要去学什么普渡众生。

济世并非靠一口粮食，那样不仅救不了人，还会连累自己，只有先让自己过得好，才能帮助别人。

乱世中，粮食、权利都是自己争取得来，靠着化缘，本身就是一种依靠别人的救济。

他一步步引导，只想让小沙弥明白，心地善良和普度众生是有很大区别的，不需要他小小年纪背负这么大的责任，只是才说到一半，却把庙里的老和尚引了出来。

林武帆年纪就不大，又是两世为人，也能体会到小沙弥们饿肚子的艰难之处。

要不是孤苦无依，四处流浪，小沙弥也不会被老和尚收入寺里来，即便到了寺里，日子已经足够苦，还要背负这本不该属于他们的责任。

当下也起了好胜之心：“大师，此言差矣，天下大乱，又有哪一片土地是清净的？”

“敢问大师，让他们饿肚子，救济别人，这莫非不是为难他们？”

牛午归听后，嘴角咧开，没想到林武帆如此大胆，竟然与大师讲起道理来了。

只是他依旧没有说话，反而拢起双手，似笑非笑，目光从林武帆身上转向了枯瘦和尚，似乎想看看他怎么回答。